了无痕(6)
羽族居所神秘,来去无踪,世间难觅,是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种族。
岛上的人们也是第一次看见羽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羽人,他的脸上还带着稚气。蓝色的眼眸和头发使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抿着嘴唇,坐在茶馆里,丝毫不在意众人投来的探究目光。一身利落的劲装蓝白相间,肩膀处饰以银色护甲,几簇白色羽毛点缀其上。
“好帅哇。”紫兰轩的婢女惊叹一声,人们这才意识到这个罕见的异族人的容貌近乎完美。
琉璃般的清冷眼眸却是微微一凛,瞥向那声惊叹的源头。
雕花朱窗半开着,他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窗前倚着的红衣婢女朝他抛了个秋波。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巷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来人刻意放轻了步子,可在有回音的巷子里,还是逃不过白头翁敏锐的警觉。他在乌衣巷里住了许多年,老李家的鸡几时打鸣,小宋家的枣子几时成熟,秦婶子家的豆腐脑几时出锅……他都了如指掌。
这次,来的是生人。但不知是福是祸。
白头翁从木桶里舀出一碗酒,陶醉地嗅着酒香。
他擅酿酒,也贪杯。
仗着一身好手艺,并未开张店铺,只笑言“酒香不怕巷子深”,也自有人来循着酒香打酒,倒也逍遥自在。
门外铜铃响了几声,“来了!”他答应着前去开门。
门开了,却是空无一人。
白头翁不由犯起了嘀咕,转身之际却看到一个白色身影抱着手臂靠在门旁,他竟完全未察觉来人何时入内。
来者面容俊秀,发色和眸子如海水般纯净。白头翁呆了片刻,“你就是那个羽人?”
白凤抬起头,“听说你很擅长酿酒?”
白头翁笑了,他的美名竟传了那么远。
他从木桶里舀了一碗酒放在白凤面前,酒液色泽金黄,闻之醇厚清香,是他最拿手的琉璃酿。
“好酒。”白凤端起来却并未饮下,只是轻嗅酒香。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翠色葫芦,“给我来一壶。”
白头翁微微皱眉,“这才能装多少酒?贵客远道而来未免不值。”
“阿翁,你且仔细看。这可是乾坤天星壶,只怕这一窖酒都不够装咧。”
一个轻灵的柔美声音传来,带着隐隐的笑意。白凤转过头,心下讶然竟然有人看出了这件至宝的名字。一阵冷香袭过,空气中的灰尘仿佛也在此刻静止。白纱拂过,随即是环佩叮当。
“这是这个月的月例,叨扰阿翁了。”
话音刚落,那女子的身影已如无声魅灵一般行至屋外。白凤只看到一个背影,心神已失。
他的速度在羽族只有墨鸦可堪一论,行走天下更是从未有人能敌。从来只有别人看不见他的身形他的面容,而今这名女子竟能在他面前快如鬼魅,难见其形。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金铢,若非那泠香仍留在屋内,他真要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出神假想。
唇角微勾,白凤心里一笑。呵呵,这流离岛,不愧是容纳各族流民之地,当真是卧虎藏龙。
白头翁正看着翠色葫芦喃喃自语,耳边响起白凤的话语。
“看来你一时也没有足够的酒来装满我的葫芦,那我便先把葫芦留在这里,过段时日再来。”
“我可没说接下这笔生意!”白头翁恍然大悟,乾坤天星壶形体虽小,却能容纳甚巨,只怕他一年的窖藏都不够装满。
一抬头,人已不见。他气的跺脚,“看见美人就跑的比兔子都快!你知道美人
家居何处吗。”
落镜对窗,几盏宫灯明灭。
妆台前端坐一个素衣墨发的女子,她眉眼绻然,如同水墨画晕染出的清疏隽永。
不施粉黛的脸上无一丝艳色,却自有一番清丽脱俗的美,如同寒荷破冰而生,出尘中含着朝露的温柔。
铜镜本是一片暗淡模糊,只见素衣女子卸了发间玉簪轻轻一点。
镜面旋转变幻,现出另一张脸。
“姐姐,岛上来了一个羽族人,是否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镜中被唤作“姐姐”的女子妩媚勾人,眼角紫色的花纹又有几分诡异神秘。
“苍梧的人么?先试探试探他的目的,不要轻易暴露。”
“弄玉明白了。”
紫兰轩,流离岛上最大的乐坊。
按说在流离岛这样一个蔽世逃亡之地,乐坊这样的风雅之处本不该存在。
但紫兰轩却声势浩大地扎根在了这里,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流离岛上的人有太多过往和秘密,没有人会追究其他人的来历和过往,大家默契地遵守着岛上的生存法则,多少年来相安无事。
说是乐坊,其实也可以说是茶馆或者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