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阙(4)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是星儿十五岁生辰时送给他的诗句,可叹苍天不怜,造化弄人,折了明月,误了星辰。
梁旗彩不知又发了什么疯,非拉着他去参加什么宴会。不由分说地丢给他一堆衣服,心情格外不错,道:“你挑吧,最好是和我穿一样的。”
杜月寒磨磨蹭蹭地换了一身白衫,总之,跟梁旗彩大相庭径就是了。他将头发披散了下来,细密的发丝遮住了眼睛,神色晦暗不清。
梁旗彩看着这谪仙似的人,先是一惊,随即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啊?这头发都挡脸了……就这么见不得人?”
杜月寒握紧了拳头。
梁旗彩继续叭叭:“你才十几岁,就应该鲜衣怒马,有点风气才行。别一天天学那些文人墨客,搞那些三尺素白,看着就烦……诶,话说你不是喜欢吃糖葫芦吗?正好我今天买了不少,去尝尝。”
他……他怎么有脸说?鲜衣怒马,是谁亲手毁了他的未来?断了他的风气?这个人,当真是个恶魔,伤人从来都是一招诛心。明知道……明知道……他再也没有心情捡起书本,扬起马鞭了。百般折辱,千般作践,他都忍了,为何还要拿这些早已支离破碎的梦来刺激他?就像是拿着诱人的糖果招惹小童,逗得他吞咽口水时,将糖果塞进自己嘴里,嘲讽道:就不给你!
梁旗彩见杜月寒半天不说话,终于不叭叭了,低头问道:“你又怎么啦?想妹妹了?还是想家了?”
这个杜月寒就跟小女孩儿似的,磨磨唧唧,婆婆妈妈,委实气人得很!不过,他实在狠不下心对这个人发脾气。
杜月寒觉得那恶魔靠自己太近了点,想退一步,又顾忌到了什么,生生忍住了。梁旗彩对此很满意:“有进步啊!终于学乖了。今晚你就好好学学,看看别人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他又低声耳语道:“我可是要验收成果的,不过关就狠狠地惩罚小月亮。”
金楼玉阁,美酒佳肴;莺歌燕舞,香风徐来。放在以前,如此奢美的景象可能会迷了杜月寒这个穷光蛋的眼,可现在,他看什么都如空物,曾经会为了看到一朵野花轻松,会为了一只死蝶忧伤。而现在,他再也找不到那种简简单单的情绪了。他已经麻木了。也只有那个魔鬼才能时常气得他肝肺炸裂,痛不欲生。
七尺男儿,怎能卑躬屈膝,雌伏于盗匪脚下?他看着那些寻欢作乐的人,那一张张千娇百媚的脸,想忿忿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冷不防一颗东西被塞到了他嘴里。杜月寒皱着眉,舌头尝到了一丝清苦。
梁旗彩笑道:“好吃吗?那老头儿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玩意儿,我尝着也就那么回事,改天给你买点更好的。”
又来了……梁旗彩要么不说话,一说话总能气死他。杜月寒一时没忍住:“你这种人还会买东西?去抢不是更痛快吗?”
梁旗彩当即板了脸,目光冷嗖嗖的,他用力捏住了杜月寒清消的脸:“刚夸了几句又来劲了是吧?跟你说过的这么快就忘了?啊?”
随着语调加重他的劲力也越来越重,杜月寒慢慢地就红了眼眶,因为含了一颗糖葫芦嘴唇微微轻张着,月色之下,那张脸更显毓秀皎美。秦州月寒,不愧此名。
梁旗彩哪能抵得住这诱惑,叩着杜月寒的后脑勺就吻了下去。
“这就是阙主的新宠?”
“有点手段嘛,欲拒还迎玩得很熟练啊。”
欲拒还迎?梁旗彩总算是缓了缓脸色,放开了杜月寒。
他心情颇好,笑问道:“会弹琴吗?”
“不会。”
“诶?这就奇了怪了,像你这种翩翩公子不都会这些吟风弄月的东西吗?”他以为杜月寒是故意不弹给他听,语气充满了威胁,道:“如果让我知道你会呢?”
杜月寒微微叹气:“家里哪有闲钱让我去学这些东西。”
很平常的一句话,带着些许遗憾,在别人说来就那样,梁旗彩甚至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一番。可这个人是杜月寒。他闭上了嘴,寻思着要请个好的师傅给杜月寒教教,还要挑几件好琴。杜月寒弹琴的样子他想想都觉得赏心悦目。
梁旗彩又忍不住问道:“那你会什么?”
杜月寒“老老实实”道:“我以前当过捕快,会抓盗贼,还在弦月宗当过密探,会查案办案。”
梁旗彩皱起了长眉,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纵使好脾气如杜月寒也忍不住想发泄一下,他就是故意膈应他,恶心他,巴不得梁旗彩快点厌弃自己。
梁旗彩靠在椅子上,喝着酒缓缓道:“近几日我要出去一趟,你就在阙中好好待着,若是想着逃跑……后果是什么你也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