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69)
他怎么知道?苏岑不禁苦笑,只是直觉那人不会真对他那么决绝,那日看他从湖心亭离去,那双深沉的眸子里也不全是无动于衷。
“下次记得,”苏岑在曲伶儿脑门上敲了敲,“对付这种人,直接扒裤子,他要是敢当街遛鸟地追过来,我就真敬他是条好汉。”
曲伶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苏哥哥你说的对。”
苏岑紧接着冲人后脑勺拍下去,“还对,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事,去书房抄《三字经》,没抄完不许出来。”
曲伶儿一脸委屈:“苏哥哥我不识字啊~”
“照葫芦画瓢不会吗?”
当天夜里苏岑捧着水晶肘子看着曲伶儿抄《三字经》,写错一个字藤条鞭子抽一下手心,看着曲伶儿疼得龇牙咧嘴的,突然就明白了当初林老头为什么那么喜欢罚他。
说起来林老头带他的时日并不长,对他造成的影响却是最深的。
老爷子一身傲骨,已官至翰林学士,在京中备受文人雅士推崇,离入相只有一步之遥,只因看不惯朝中风气,就毅然决然辞官返乡。据说当年李释还派人去苏州请过,只不过都被老爷子拿着扫帚赶了回去。
要知道当时李释已经是权侵朝野的辅政亲王了,敢于不卖他面子的当真是不怕死的硬骨头。
苏岑这性子也不知道有几分是从林老头那里学来的,一并传下来的还有得罪权臣这一点。
难怪林老头当初告诫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来林老头也知道自己那副性子不适合入朝为官,而苏岑,太像他了。
官场讲究的是纵横捭阖见缝插针,他那副非黑即白的性子怎么在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里穿梭?
好在咱们苏大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聪明,跌几个跟头爬起来就学会了绕开坑走。不就是人情练达嘛,状元他都考下来了,这点东西还能学不会?
只要心有所依,哪怕过程曲折一点,他也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41章 审案
第二日一早,苏岑提着新鲜出炉的两屉小笼蒸包候在大理寺门前,等着张君过来立马迎上去,美其名曰:行贿。
张君手里握着包子受宠若惊,这小祖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像上次拿着礼去拜访,他就赔上了书房,这次指不定又得赔上什么。
不过苏岑这次好像并无所求,跟在张君后头只是唠唠家常,书房修的怎么样了?宋建成在夔州还适应吗?缺不缺衣少不少食啊?家里妻妾相处还和睦吗?最近有没有纳新欢啊?
他纳不纳新欢干这毛头小子什么事?
好不容易到了他办公的地方,苏岑冲人恭敬拱手告辞,乖乖去给宋建成养兰花去了。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要么是东市新出的糕点,要么是早春新上的绿茶,张君也是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终于有一天,张君随口问了一句“苏大人最近在忙什么啊”,看着苏岑殷切的眼神张君当即就明了了,哭笑不得道:“你就先跟着成祯过几次堂吧。”
苏岑急忙拜谢,就知道这多日以来的贿赂和拉拢没有白费。
第一天,薛成祯就让苏岑见识了什么叫衙门。
薛成祯,永隆十三年的进士,论资历比柳珵还要老,混迹官场几十载到头来却是个跟苏岑一样的寺正。
而当天苏岑就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这人审起案子来没别的窍门,就一个字:打。
人犯带上来,先来一顿板子再开始审,态度不端,打;油腔滑调,打;不招,打;招了还得打,理由是这人肯定还有没招全的。
有人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那薛成祯信奉的就是板子底下出真相。
每次刚有点要升迁的迹象,立马有人弹劾他滥用酷刑致使多少人残多少人伤,而这位薛大人也是位人才,你奏你的,我打我的,升不升迁干老子屁事。
苏岑越发断定,这薛成祯薛大人坐在这里根本不是为了做官,而是纯粹为了打板子来的。
看着堂下板子飞舞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的场景,苏岑连着好几天没吃下饭去,只觉得这大堂里的红砖都要比别处的红出几分去,一脚下去都是犯人的皮肉碎屑。
如此看来他倒真是冤枉宋建成屈打成招了,跟薛成祯比起来,宋建成那就跟小打小闹似的。
跟着薛成祯看了半个月,把苏岑足足看瘦了一圈,一副尖细下巴立现,看着尤为楚楚动人。
可能是怕苏岑再看下去人就瘦脱了形了,张君终于大手一挥,他可以接自己的案子了。
但要是知道自己接的第一桩案子是什么,苏岑宁愿再回去看薛成祯打上一个月板子。
那日苏岑好不容易穿上了绯袍鱼袋,刚在堂上坐下,看清堂下站着的人,险些又从椅子上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