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422)
郑旸紧随其后骂了一路,“当初小舅舅持政的时候这些人跟在后面提鞋都排不上号,如今一见小舅舅失势就来落井下石。不敢跟李晟对着干就明说,找的什么破理由装什么大尾巴狼。这就提前站好了队,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邻近马车,苏岑却突然停下了步子,猛地抬头扫视一圈。
郑旸有所警觉:“怎么了?”
苏岑这才垂下目光,掀起车帘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出好远苏岑还是沉默不语,郑旸开导道:“你也不用生气,这朝中又不是只有他姓温的一家,他不敢站出来自然有别人站出来为小舅舅说话。今日只是个开端,你等着吧,明天肯定还会有人上奏的。”
苏岑点点头,眼里的戾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平和,“你不觉得温修今日的态度很奇怪吗?”
“奇怪?”郑旸稍稍一愣,“哪里奇怪?”
苏岑道:“他拒绝的太干脆了。”
“干脆?看他那副心急着投奔李晟的样子,不干脆才有假吧?”郑旸不屑道。
苏岑沉思片刻,“可温修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辈了,温家世代为官,早已深谙官场套路,临阵易主是大忌,前主嫌弃后主猜忌,有永隆宫变在前,他该知道这种时候恪守中庸之道才是最好的选择。再者说就算温修一时不察走错了路,那老相爷呢,也由着他这么胡来?”
郑旸细细想了想,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会不会就跟温修说的那样,是李晟挑拨离间,诬陷小舅舅害了温姐姐?”
“那就更说不通了,”苏岑道,“温小姐都死了十多年了,这会儿突然被提出来本就可疑,而且温修知道了后一不去找王爷验证,二不报案派人去查,就平白相信了李晟说的?他拒绝的干脆利落,反倒惹人生疑。而且你注意到了没,有几个人一直在温府门口徘徊,从我们一进府就盯上我们了。”
郑旸点点头,“起初以为是往来的行人小贩,可一直等我们出来他们还在那儿。”
“温小姐……”苏岑皱着眉沉吟片刻,“温修想让我们查温小姐的死因?”
“可是时间已经这么紧了,哪有时间再操心别的案子?”
“不查……可以问……”苏岑抬眸,“我就不信当年温小姐的死因当真没人知道。”
郑旸抬头:“问谁?小舅舅吗?”
苏岑轻轻摇头,转而吩咐车夫:“去天牢。”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碍于长安城中雷打不动的宵禁系统,行人行色匆匆,街边的小商小贩忙着收拾摊位打烊回家。马车里一时无话,两个人都隐在深深的黑暗里,各有所思。
“你说小舅舅真的会没事吗?”郑旸率先打破沉默。
苏岑愣了一愣回过神来,他知道郑旸所想,就凭他们两个人,在这短短的数天里,真能把那桩陈年旧案查清楚吗?他当时答应李晟时一腔热血,这会儿慢慢觉出味儿来,也经常无端心悸,夜里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已经把事情搞砸过一次,上次还有李释替他担着扛着,这次若是再失误,那就是万劫不复。
郑旸也知道这话有些难为人了,可他心里同样难受,乱麻一样纠缠不清,需要有人成为他的支撑,撑着他一直走下去。
以前这个人是小舅舅、是母妃,仗着出身的优势他能在这长安城里横着走,可有一天天塌了,黑云压城,现在他能指望的只有苏岑了。
“咱们这一科可真是命途多舛,我还记得当年科举的时候,你、我,还有崔皓,站在含元殿的大殿前,赐一甲及第,受尽了天下读书人瞻仰的目光,”郑旸轻轻叹了口气,“如今还在这朝堂上摸爬滚打的,就剩我一个了。”
“说到崔皓,他是第一个走的,如今看来却是最明智的一个,”郑旸无奈提唇笑了笑,“陈老死了,柳相死了,封兄也死了,谁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早知道朝局会乱成这样,像崔皓那样守着一亩薄田过些安稳日子倒也不错。”
“会的,”苏岑突然道,指尖深深陷在掌心里,人却无知无觉地睹视着眼前浓稠的黑暗,想要从中盯出一点儿光亮来,“只要不是王爷干的,我会查清楚的。”
车厢内一时又静了下来,马车在青石路上辘辘驶过,车速却越来越慢,以致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算算行程应该还没到地方,车外人声嘈杂,郑旸撩开车帘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也在抻着脖子眺望,见郑旸出来急忙回过头来回道:“前面好像出事了,马车走不动了。”
郑旸皱了皱眉,刚要吩咐车夫从小巷子里绕行,却忽然定住了神色,片刻后迟疑道:“黄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