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364)
苏岑惊堂木又重重一拍,响彻整个牢房,“我再问一遍,谁的旨意?!”
“是……是……”章何回想片刻,猛的愣在原地,忽然就明白了那封密旨的寓意。
当年宣旨的人,自始至终就没说过那是谁下的旨!
一封阅后即焚的杀人密旨,目的就是要把幕后的人摘除干净,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奈何却没有证据!
先帝也好,太宗皇帝也罢,哪怕是个假冒
圣旨的太监,他这会儿都拿不出证据来指认他。
章何那副倨傲的神态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人已经慌了:“是……我没说谎……是,是真的有那么一封密旨的……内容我都记得,不信我背给你听——‘柳州仕子田平之狂妄自大,蔑视皇威,实为天下读书人之耻辱。章卿身为科举主考,肩负协理圣明除弊之责,如此害群之马,理应除之!’你看,你看,真的是有的!”
苏岑轻轻抿了抿唇,从柳珵那里出来时他其实就已经预想到了是这么一种结果。这封密旨里没有一个称呼,也没有一个能指明身份的地方,做的可谓天衣无缝,即便当初密旨没有焚毁,拿着这么一封东西也指证不了任何人。
那章何当初又是为什么就毫不设防地信了这么一封没头没尾的密旨?
原因只有一个——他认得那个宣旨的人。
人常常习惯根据从属关系来往上推测,一个物件儿、一个习惯、一个下人……很容易就想到了那个佩戴物件的人、习惯的主体、下人的主子……可这些东西单拎出来,却又说明不了什么。
谁能保证这个物件儿不会丢,习惯不会改,下人不会易主?
所以章何才犹豫了,迟疑了,相比于普天之下所有的已知既定,人才是最大的变数。他知道那个人说出来也于他无益,作用甚至还不如那封已经焚毁了的密旨。
“是谁宣的旨?”苏岑问。
章何又纠结了下,才道:“是……小六子。”
“小六子是谁?”
“小六子……小六子是先帝还在做亲王时身边伺候的内侍,”章何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如实回道:“他的一只手上有六个手指,所以宫里的人都叫他小六子。不过自从先帝继位以来就没人见过他了,可能是跑了,也可能是……被人灭口了吧。”
苏岑凝眉,又是那个六指。
如今看来这个小六子在田平之这件事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像一座桥,从那头连接到这头,有了这座桥就是一个整体,一旦缺了,两边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苏岑皱了皱眉,可他想不明白的是,那座桥明明已经带着所有秘密沉于水底,为什么又选择在这个时候浮出水面呢?
“我,我不知道会试的时候田平之还没死,”章何还在辩解,“我是真的以为他死了我才把他埋了的……”
“如果他当时没昏迷呢?”苏岑冷冷问道。
章何愣在原地。
柳珵是把犹豫不决的匕首,章何就是紧随其后补上的一把刀,阴差阳错却又是万无一失。田平之一定会死,而那个隔岸观火的人事后只要把桥一拆,就能把自己摘除的一干二净。
半晌后苏岑才回神,对一旁的书吏道:“让他画押。”
书吏将堂审记录送到章何面前,看着人签了字画了押才又收回来,冲苏岑点了点头。
不管幕后那个人能不能抓住,章何蓄意杀人已是事实,逃脱不了罪责。
临被带走,章何还在哀嚎:“我是冤枉的,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他……我不知道他那时候还没死啊……我是真的不知道……”
书吏把画了押的罪证交给苏岑,小心问道:“大人,还查吗?”
“查,当然要查,”苏岑审阅了一遍把记录阖上,从座位上站起,“谁愿意与我进宫,去会会那个小六子。”
第192章 夺人
苏岑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去宫里要人。
内侍,也就是太监,也被称作天子仆役,专掌宫廷内部诸多杂事,管着传达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廷、照顾宫里人的起居饮食等等。与他们文官武将各成体系一样,内侍们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统归于内侍省,也有品阶,而且等级森严,只是手里没有实权。
太祖皇帝即位之初就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明确规定宦官不得干政,也就是说他们那点权利仅限于在内廷中耍耍威风,对朝廷上的事是无权干涉的。
同样的,内侍属于天家的人,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他们这些外朝的官员也是无权过问人家天子家事的。
由于早就有规矩,外臣与内宦不得交往过甚,又加上清高的文人们大多都看不惯这群太监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耀武扬威样,太监们也看不惯他们这群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酸儒,所以向来不相往来,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