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23)
宋建成点头,意识到自己这竟是赞成了这人的说法,又板着脸不动了。
苏岑也不点破,接着道:“所谓的厉鬼杀人不过是个幌子,凶手极有可能就是散布谣言的人。”
宋建成总算聪明了一回,对身后小吏吩咐:“去查刚刚在人群中起哄的人。”
“还有,”苏岑打断,“重点排查科考落榜还逗留京城者,他专挑登科的人下手应该不是巧合。凶手身长七尺到七尺半之间,并且――身上有伤。”
吩咐完,苏岑转身继续看着案发处那棵歪脖子树,仔细检查枝干上绳索的刮痕。
宋建成盯着苏岑的背影不由发愣,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却能一针见血地点出案件的要点,大胆设疑,小心求证。换作有经验的仵作或许可以凭借刀口角度和人吊的位置推算出凶手的身材,但宋建成想不明白这小子是如何一眼就看出来的?
苏岑站在树下却另有所思。他刚刚有句话没说出来,从现场看起来这个凶手应该是个体弱或体虚的人,不然不至于一次没把人勒死还得再勒一次,也不至于对一个刚缓过一口气的人还能把自己弄伤。
但曲伶儿昨夜说过把吕梁带进东市的那个人身上有功夫,虽然这人平时没点正经,但看他当时信誓旦旦的模样倒不像是开玩笑。
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还是说……带吕梁进东市的与凶手根本不是一个人?
等大理寺的人都收拾东西走了,苏岑才慢慢往回走,途径贡院墙角,不由一愣。
当日就是在这里,一伙人在这里烧纸,说是祭奠贡院里的亡灵。
苏岑蹲下,盯着墙角那一小簇灰烬愣神,过了会儿又伸手捻了捻那灰烬。
烬尘干燥细腻。
而两天前才刚刚下过一场雨!
也就是说如今科举早已过去一月有余,却还有人过来祭奠,就在这两天里!
苏岑猛地转身,百步之内遥遥可见那棵歪脖子树。
一阵寒意不由心生……这人在这里烧纸的时候,袁绍春会不会就吊在那棵歪脖子树上?
从后头绕出来,贡院门前那个糖水铺子依旧开着,还坐了不少人,想必都是看完热闹过来的。
苏岑也过去找了张桌子,刚坐下,就听见身后有人道:“真的是恶鬼杀人,我就说当日应该去拜拜的吧,你们看,现在都死了两个了。”
苏岑闻声回头,不由一挑眉,好巧不巧,还是当日烧纸那个胖子。
糖水上来,苏岑刚要去拿,想起自己碰了尸体还没洗手,只能悻悻地住了手,转而专心地盯着那个胖子。
那一桌三个人,抵着头窃窃私语,音量刚好是能让想听的人听见,又能让不想听的人忽略的高度。苏岑打量了一圈,侧着耳朵听闲话的可不只有他一个。
那胖子又说:“昨天死的那个还是个三甲,今天这个就是二甲了,你说再死下去会不会就是头甲三人了,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孩子中了今年的状元,是我我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
苏岑:“……”
莫名其妙已经被人安排好后事了。
苏岑两步上前,在那三个人的桌子上敲了敲,三人齐齐抬起头来看着他。
“是你?”胖子眼神倒是不错,事隔一个多月立马就把他认了出来。
苏岑也不客套,直接落座在空着的那侧,盯着那胖子,问:“你口口声声说恶鬼作案,怎么,你见过?”
胖子憨憨一笑,“我要是见过还能在这吗?不过呀――”胖子招招手,几个人把头低下去,只有苏岑不为所动,看见胖子指着贡院压低声音道:“这里面,真的死过人。”
苏岑迎着日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贡院,林老头题的那几个大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多少人苦读一生就为了来到这里金榜题名,不久前他还在里面奋笔疾书,如今早已人走茶凉,院门紧闭,由着众人去揣度窥探。
“你别不信,”胖子看着苏岑飘忽的神情只当是他没当回事,抬手叫了卖糖水的老伯过来,把人往身前一拉,指着苏岑道:“你告诉他,这里面是不是死过人。”
老伯不好意思地赔着笑,苏岑倒是从贡院门口收回了目光,冲着老伯一笑,“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老伯叹了口气,道:“十几年前确实是有这么个人,从那道门里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啊。”
“没再出来?”苏岑皱眉,“十几年前的事您能记得清楚?”
“他从我这里喝过糖水进去的,多给了银子,我一直等着他出来把银子还给他,结果直到那扇门关了他都没能从里面出来。”
“人肯定是死在里面了,化成了厉鬼,专挑高中的人下手,”胖子右手端起了碗想喝口糖水,皱了皱眉,又换了左手,一口气喝完了才接着道:“当初让你烧点纸吧,你不听,看看,如今恶鬼出来行凶了,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