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长安(172)
苏岑点点头,跟着进了书房。
“听说你昨夜在徐有怀家里捉鬼来着?”宁三通靠着门框对着苏岑的背影问。
徐家闹鬼的消息瞒得了百姓,却瞒不住大理寺的人,苏岑一边打量着书房的装潢布置一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宁三通试探着问:“你也相信那什么天神降罚恶鬼杀人的说法?”
“要真是神鬼作怪还要我们大理寺何用?去太常寺找几个巫祝不就行了。”
大理寺和太常寺同属九寺五监,按理说太常寺掌宗庙礼仪,大理寺管刑狱勘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自李释掌权以来,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能省则省,就每年那两次祭天还一切从简,再加上礼部跟着掺和,太常寺油水流尽、家门不保,只能三天两头过来掺和大理寺的事,但凡一点能跟鬼神沾上边的事他们就要插一脚,这还不够,还帮着宣传造势,每次搞得人心惶惶才罢休。
苏岑翻了翻书架上的几本书,看得出来刘康确实是常年不在家,这些书都近乎是全新的,没怎么被人翻过。
宁三通啧啧两声,伸长了脖子道:“你说得对,咱们大理寺只管‘人’的事,可管不了鬼神之事,而且真要是鬼害人,还用给刘康下药吗?那这鬼也不怎么样嘛。”
苏岑微微回了回头,对宁三通这一番拿腔作势的调调稍有所动,只见宁三通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去看庭院里不知何时围过来的刘家下人。
苏岑心道这宁三通还不算太笨,这一席话既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又有敲山震虎的意思,毕竟能在刘康身边给他下药的,也不外乎刘家这些个人。
苏岑回神继续往里间走,正冲门口有一张乌木书桌,桌上还摊着一幅画,看样子刘康生前最后时刻应该就是坐在这里对着这幅画。
苏岑绕到桌前随眼一打量,不由脚步一顿,一股细密的寒意从脑中油然而生。
那是一枝繁叶,无拘无束肆意伸展,洋洋洒洒铺就了半张画纸,却全无拥挤逼仄之感,枝叶罅隙交错,合理有据,每片叶片都不一样,形骨轻秀,朴素自然,就像是活生生绽在眼前。
但再看细处,这画里的枝干跟当初在徐有怀家里找出的那副《桃夭图》不论是虬曲程度还是角度,都如出一辙,看着就像是那副画里的繁花落尽,兀自生出这些枝叶来。
画上题字: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落款还是那个沈存。
“怎么了?”宁三通凑过来,“桃之夭夭?这画有问题?”
“徐有怀家里也有一副,”苏岑把画一卷,冲外面道:“来人。”
等在外间的衙役进来,苏岑把画递过去,“去查,这幅画的出处,画上这个沈存是谁,还有徐有怀和刘康的关系,细枝末节都不要放过。”
等衙役领命下去,苏岑一抬头,正对上一双眼睛。
那双眼里神采已经不在了,眼角也都是丝纷的纹路,看着就像一口枯了很久的死井。
苏岑愣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方才坐在前厅里的刘康的夫人刘秦氏。
方才在前厅光线昏暗没有看清,如今再看起来才发现这人未老先衰的厉害,一头乌发已经斑驳了不少,一身素衣,手里拿着串佛珠,再加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像尼姑庵里那些看破红尘的老姑子。
苏岑被这目光盯得有些发慌,刚要移开视线,只见刘秦氏已经先一步垂下目光,兀自转身,重重叹了口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作孽啊,作孽。”
苏岑猛地抬起头来。
刘秦氏这话里的意思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苏岑立即追了上去,刚追了两步,却跟门外急匆匆进来的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苏岑皱了皱眉,正准备继续上前问个清楚,却被门口的人挡住了去路。苏岑这才正眼打量了下被他撞的人,这人一身宫里的太监服饰,翘着小指及其夸张地抚着胸口,堵在门口死活不挪地方。
苏岑想都没想这地方为什么会有太监出现,一心追着刘秦氏离开的方向,恨不得生出双翅膀越过这人飞过去。
直到苏岑眉头都快打结了这太监才不紧不慢从怀里掏了卷黄绢出来,“苏岑接旨。”
苏岑微微一愣,这才不情不愿收了视线跪下。
“即令苏岑进宫呈述祭天行刺一案的案情,不得延误,”太监收了黄绢,“苏大人,收拾收拾,跟咱家走吧。”
第93章 早朝
苏岑对这种既解决不了问题又浪费时间的面圣十分不以为然,拿到圣旨的那一瞬间脸上的不满几乎呼之欲出,但圣意不可违,他还知自己到底几斤几两,最后却也只能黑着脸接下来。
那太监估计也是第一次见接个面圣的旨意接的这么视死如归的,一时间竟也没敢上前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