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理一腔热血灭了大半,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可他绝不相信沈君兆会变心。
短短一年而已,他们可是相伴六载,连最痛苦最煎熬最无助的日子,都是他们相携走过的。
更何况他们还许了真心,虽说年少懵懂,却是情深义重。
他许他不离,他许他不弃。
短短一年,他信沈君兆不会忘了他。
雍理对子难说的话,全是在宽慰自己:“眼下也的确不宜谈情说爱,朕刚回来,朝政需要接手,阿兆那边想必也还在安抚世族,他与朕保持些许距离,对整个大雍来说是好事!”
子难没说什么。
雍理越是劝自己越是心慌:“肯定是这样的,世族盘踞已久,阿兆便是想动他们,也得先稳住,回头让他们得知朕与阿兆心意相通,他们一准提防警惕,万一他们起事,以朕和阿兆如今的势力,恐怕镇压不住!”
子难:“……”
雍理并不需要他接话,他只是要说服自己:“阿兆素来谨慎,可能心里已经想朕想得不行了,却还要做足样子!”
对的,沈君兆向来能忍,比他能忍。
他也得忍住,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一切万无一失,他与沈君兆才能安枕无忧地在一起。
谁知这一忍,就是整整两个月。
大雍地处北方,入了腊月后一场雪厚过一场,雍理以前是怕热不怕冷的体质,如今因那一杯毒酒,彻底伤了根基。
随着入冬,他每晚都彻夜难眠。
屋里烧着银雪炭,温度已经提到了内侍额头冒汗的程度,可雍理却仍旧觉得冷。
他裹着裘衣,烤着明火,喝着温酒,手脚依旧冰凉。冷也就罢了,他还总觉得骨头缝里在灌风。
门窗早就关得死死的,再加上这炭火温度,哪会有风?
可雍理只觉得外头的呼呼冷风全吹到他身上了。
什么都不管用,只有冷,冷得骨头痛。
去年冬天他在六州,也是这般冷,只是那时他每日盯着战事,冷到骨缝痛也得忍住。
尤其他想到首京的沈君兆在等他,他更加不能因为自己而拖慢进度,只想着快些、再快些回来。
如今倒是回来了,也见着沈君兆了,甚至他顺利扶持了自己的势力……
可这个冬天却比去年还难熬。
冷得他心都像被冰锥一下下刺着。
子难知他难受:“明日早朝……”
雍理摇头:“无妨。”
子难蹙眉:“你这夜夜难眠,白日又有一番操劳,身体如何受得住?”
雍理也的确是有些受不住了,他问子难:“有什么办法能让朕踏实睡一觉吗?”
子难轻叹口气:“陛下握住我的手。”
雍理顿了下。
子难解释:“贫僧给您传些内力。”
雍理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是阿兆在……”
沈君兆的内家功夫更加了得,他可以给他缓解这寒冷,但是……
子难心中罕见地涌起些怒气:“陛下何必这般自欺欺人!”
只此一句话,雍理面色沉了下来。
子难自知失言,垂下眼眸。
雍理到底是压住了情绪,耐心道:“你不了解阿兆,子难,他对我很重要,我对他也是极重要的,你信我,他是不会背叛我的。”
他的自称用了我,因为此时他不是以帝王的身份在说这件事,他只是雍理,而雍理与沈君兆是彼此最最重要的存在。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子难看得清楚,可惜没法叫醒装睡的人。
“陛下,握住贫僧。”
雍理到底是受不住这冷寒之气,握住了他温热的手。
子难扶他躺下,掌心源源不断地给他灌注着内力。
的确有效,太有效了。
雍理浑身的冷寒被这温厚的内力中和,冻到骨头缝里的寒气也缩了回去,虽然无法拔除,却不再层层往外溢,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磅礴睡意袭来,雍理几乎是沾枕既睡。
子难起初只是握住他的手,可这阴凉的毒性时不时有漫出的倾向,他不得不挨得雍理更近了些,最后索性侧靠在床榻。
雍理累极了,累到意识模糊,他梦里一直走在冰天雪地,到处都是雪,到处都是冰,到处都是冷。
他好不容易看到一处火源,只想靠近它,再靠近它,哪怕被烫伤了,也想走近它。
火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雍理看着他冷漠的视线,只觉得心里委屈极了:“阿兆……”
为什么你不理我了。
为什么你离我这么远。
你是不是后悔了?
感觉到雍理被噩梦魇住,子难只能加大内力灌注,轻轻拍他后背,竭力安抚他。
雍理颤抖的身体才逐渐平静下来,而子难已经将他小心环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