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他不懂爱(168)
云信面露迟疑,道:“公子是指什么?”
凌危云瞥她一眼:“你说呢?”
云信被他那一眼扫过,分明不带什么情绪,更谈不上什么凌厉气势,却莫名压得人低下头去,仿佛连直视对方,都是一种冒犯。
云信顺从地低下头去,心中略微惊骇,又有些不解。
即便这人是长公主之子,又承袭了父亲的侯爷之位,的确是金尊玉贵地长大,但这气势却又不像是久居高位者的威严,反倒有种凛然如神明的不可侵犯之感。
而且这公子年纪轻轻,又久病缠身,如何却有这样的凛然之姿?
云信心中惊疑不定,口中却还是道:“……陛下,陛下下了旨之后,便有太常寺的官员,统计了适龄的官家女儿,拟出画像,送到了陛下,还有太后的宫中。”
凌危云脸色不佳,语气却还如常,他轻敲指节,道:“还有呢?”
云信这次迟疑得更久,到底耐不住那轻微的敲击声所带来的压力,如实答道:“……听说这几日陆续有命妇们,带着自家的女儿,进宫来陪太后说话。”
云信说得委婉,但是意思也足够明显了。
说什么话,不就是进宫来给太后相看儿媳妇的吗?
凌危云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片刻,他又道:“太后和陛下,最后相中了哪家的女儿,还要劳烦你多打听,来告知我一声。”
云信现在虽然服侍着凌危云,口中也把他认作主子,但究竟听命于谁,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但在凌危云要求之下,素来因机敏而受赏识的云信,竟然说不出半个不字,只得低下头去,讷讷地应了是。
云信退下去之后,凌危云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捏了捏眉心。
罢了,反正大不了就再抢一回亲。
反正也不是没有抢过,再抢一次也没什么,说不定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抢得更漂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上回抢亲的时候,他毫不犹豫,也丝毫没有顾及倜夜究竟愿不愿意被他抢的问题。
这回却多了几分抗拒,不知道是抗拒抢亲这件事本身,还是抗拒接受缇晔根本就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事实。
一时间凌危云心里掠过许多念头,他甚至想,既然缇晔这一世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说明对他的执念也没那么深,说不准同别人成亲之后,对他的执念也就没了。
突然凌危云脑中白光一闪,他怔住了。
是啊。
他下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解开缇晔的执念吗,如果缇晔对他没有执念了,那不就皆大欢喜,直接完成任务了吗?
他根本不必逼着缇晔和自己在一起,非得让他爱上自己。
如此一来,好像问题一下就变得简单明朗了,出口就在前方,而他也不用再费尽心机,轻轻松松就能达到目的。
但是这个念头非但没有让他觉得轻松,反而让他心脏更加沉坠下去。
他坐在桌边,脸上一贯表情不多,只是现在眉目微沉,看着竟有几分沉郁。
凌危云只觉心口那股郁气更重,抗拒和不甘之心如潮一般涌上来,他闭上了眼睛。
他想,凭什么?
倜夜是他领进师门,精心教诲,百般回护。
他和倜夜还是有着百年情谊的道侣,纵然自己缺了心,失了忆,不能体悟常人之情,但对倜夜仍然处处纵容,为了倜夜,刀山火海他也肯去。
就连这次下界,也是他为了倜夜,还有自己,所精心打造的一场人世环境——凭什么到头来,却要他退出去,做一个看客,看着缇晔同旁人在一处柔情蜜意?
他不愿意,也不甘心。
凌危云霍地张开眼。
那一瞬眼中还有未完全散尽的黑云,他定了定神,努力凝神,嘴唇快速开合,默念起清静咒。
呼吸慢慢平复,凌危云心中却犹自震荡不已——他很清楚地知道,在刚刚那瞬,他心中起了什么念头。
就像一片阴云,蓦然出现在了澄空之中,然后是雷电交加,狂风暴雨,树木摧折,天地倾颓。
这就是凌危云刚刚一瞬间所想做的——他想毁了一切。
他生执了。
这个认知让凌危云心中一沉,而后又有一丝茫然。
不知是茫然于有朝一日他也会与执念有所牵扯,还是茫然于,有了心之后,他这么轻易就能生出执念。
所谓道心清净,仿佛笑话一般。
凌危云独坐屋中,不知过了多久。
云信在门外敲了敲门,小心地道:“公子,有你的书信。”
凌危云动了动,像是一尊塑像活了过来,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房门。
云信影影绰绰的影子立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