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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296)

依然是灵相的关窍。

“你做什么?”他焦急开口,“你究竟——”

第三根傀线也过来了。

绕经的还是关窍。

……

后世人评述一个傀师有多厉害,总是去看他能同时操控多少个煞将巨傀。好像傀是傀术最巅峰的体现。

以至于后来很少有人记得,傀术最凶的一着跟傀无关,只用到线。就是绞杀。

不是寻常的绞杀秽物、绞杀幻境精怪,而是绞杀灵相。

生人以灵相入轮回,灵相乃一切的根基,是本源。绞杀灵相,就是彻彻底底抹杀这个人一切“活”的机会。

也叫屠灵。

它并不会让那具灵相就此消散泯于黄土,而是让那灵相以最细碎的方式被禁锢下来,在各个角落看着尘世洪流滚滚向前,看着生灵万物都好好活着,除了自己。

后来人之所以不记得,就是因为这一着太凶,归属于禁术。也许有人会,但从来不用。

闻时就是如此。

算上今天,这是第一次。

傀线一根一根落下,就像铡刀一把一把地轻抵在皮肤上。

张家老祖宗口含血沫不断吞咽。他死死盯着闻时,从挣扎狡辩到浑身抖如筛糠……

第八根傀线落下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住,彻底崩溃。

“你不能——”他目眦欲裂,“你不能这样,你做不了这种事!你不能——”

屠灵一共需要十二根傀线,而闻时在他发狂的时候已经落下了第九根。

“我看过的,我知道!屠灵是禁术,是大忌!”

……

第十根。

“我有天谴,我天谴还没全消!我该入轮回继续还债,我还要还几世的债,你不能……你不能把我绞杀在这里。这是大忌,是有违天道的!你——”

他觉得面前这个冷眼寡语的人已经疯了,而他不知道怎么阻止。肆虐的狂风已经成了涡笼,涡笼里只有他和闻时。

除了闻时,他看不到任何人。

风涡外人声隐约而嘈杂,似乎有很多人不断想靠近他们,却没人能靠近他们。

张岱岳几乎开始口不择言了:“你看看我,看看我身上的天谴。逆天改命触碰大忌就是这个下场,你最该知道的!屠灵只会比改命还要凶,你会比当初的我还要痛苦、还要惨烈,你会承受十倍百倍的反噬,你——”

他到最后嗓音凄厉得堪比尖叫。

闻时终于在尖叫声中看过来。

他皮肤雪白,衬得眼底的血色鲜红,表情却是无动于衷。他绕下第十一根傀线,终于开口回了一句:“那又怎么样。”

反噬好了,痛苦又怎么样?随便什么都无所谓。

这一瞬间他所有的感官和理智都是空茫一片,上碰不到顶,下踩不到底。

他又感觉到了当初在封印大阵里的那种歇斯底里,只是这次面上是冷的。

可能更疯了吧。

伤敌一千自损三千都无所谓,大不了就是天谴……

大不了就是背一次天谴。

尘不到都背过,他有什么不行?

狂风骤然掀到了最顶,跟傀师的情绪合而为一。那点隐约的人声被彻底盖住,所有一切都被屏蔽在外,就连风涡里张家老祖宗声嘶力竭的叫喊都像是默剧。

他铁了心。

就在最后一根傀线也落出去,大忌将成的那一刹,终于有一只手破风而入,勾住那道傀线将它收回来,然后包住了闻时的手指。

那只手很凉,凉到几乎没有活人的体温,像长而瘦削的枯树枝桠……

被包握住的那一瞬,闻时空茫的情绪终于踩到了地。

“闻时。”谢问的嗓音极低也极温和,是从没有过的语气。他自身后而来,落在闻时耳边,一遍一遍像一种安抚,“闻时……”

“不是这么报的,听话。”

听到他声音的时候,闻时紧紧抿着没有血色的唇,强压在薄冰之下的所有情绪都漫了上来,再也收不住。

像极了年少时候在大笼里受了伤,上山回家的瞬间。

他眼睛依然很红,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带着几分固执说:“大忌就大忌,我不在乎。”

“还有我呢,我在乎。”终于破开风墙的谢问明明站在他身后,却好像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一样,伸出另一只手盖住了他发酸的眼睛。

他在黑暗中依然睁着眼,过了很久才慢慢合上。

谢问感觉手掌心沾染了一丝温热潮意,他看见闻时颈间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听见对方哑声说:“……天道不公平。”

那一瞬间,他心疼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闻时其实清楚种种法则,明白世间曲折福祸并不是这样直白相较的,或早或迟,但该有的其实并不会少。说这样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憋了太久的一种发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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