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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214)

那个人目光落在他垂着的指骨上,眉心紧皱着抬了一下手,似乎想轻握一下。

但闻时想把手背到身后。

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竭尽全力也没能做到。

接着他便感觉有温凉的东西触碰着他的手背,动作轻柔到让人难过。

闻时闭上眼,紧抿着的嘴唇颤了几下。

“尘不到。”他哑声叫了对方的名字,“你把线松开。”

“……不行。”对方的嗓音还是温沉如水,又不容置喙。

说完,他又咳嗽起来。

不像以往那样咳几声便歇,而是长久地闷闷地咳。那声音明明很低,但每一下都像刀,摁着闻时,一寸一寸钉进他的心脏里。

闻时睁开眼,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那个人,眸子里几乎要淌下血来。他露出指骨的手极轻地抖着,不知是疯到了极点,还是疼到了极点。

然后他近乎执拗地说了一句,“我已经要碰到阵石了。”

“只差一点。”

他只差一点就可以碰到那些阵石了。

只差一点,他就可以把阵停下来了。

为什么要拦?!

对方咳了很久才抬眸,手指还是抵着鼻尖。但闻时已经看到他雪白领口上殷红的血了……

那一刻,整个松云山巅雷电齐至。

那四只巨傀拖着残躯,近乎疯了一般,金翅大鹏掀起的风都不足以挡住他们。

到处都震动不息,在焦灼的对抗下,砂石漫天、百树伏地。

张岚他们躲闪不及,差点在风里瞎了眼睛。而他们转过头,只看到闻时唇角、指尖都滴下血来。

连尘不到的傀线都差点制不住他。

如果不是灵相只剩碎片,他可能已经强行冲开了。

“你把我松开!”闻时的声音散在风里。

对方还是隔着黑雾和长长的傀线,垂眸看着他,看了很久。

洗灵阵依然尽职尽责地运转着,汹涌的黑雾也依然在往那里灌注。闻时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透。

雪白的里衣里慢慢洇出血来,又和红色的外袍融为一体,到最后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血还是艳色的外袍。

他还是那样站着,只是脚下已经血色蜿蜒。

“尘不到!”闻时又叫了一声。

对方依然不应。

“谢问……”闻时两眼通红,执拗地看着他,声音却因为喑哑更闷了。

对方终于在剧烈咳嗽的间隙,拇指关节抹了一下唇边的血。

他似乎想说什么,闻时却抢先开了口。

“我现在很饿。”闻时说,“可以把这些全部清理掉。”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你见过的。”

谢问的眸光忽然变得温缓下来,也许是隔着一段距离的缘故,近乎给人一种含着爱意的错觉。

可能是一点怜惜吧,就像他对红尘万物抱有的那些一样。

没等闻时看清他的目光,他便开口道:“这些跟你之前尝过的不一样,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那你呢?”闻时咽了一下,咽到了满口血味。他哑声问:“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谢问却说:“我不同。”

闻时僵立着:“哪里不同?”

谢问袍摆边缘淋漓地滴着血,而他只是看着闻时,过了很久才温声道:“我已经不在了。”

闻时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你……什么?”

但他身体已经先一步冷了下来,像被人兜头泼下一桶冰刀。

“我已经不在了。”谢问缓声道。

他本不打算说这些……

从来没有打算过,也舍不得说。

但有人太执拗了,执拗到他不说点什么,对方可能永远都放不下。

他就连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都是温缓的,却听得闻时如蒙刀割。

不是那种干脆利落的砍切,而是锈钝的、一下一下地生拉着,每一下都剐在心脏深处,剐出淋漓的血肉来。

“不可能。”闻时低声说。

谢问垂眸看着自己心口处的梵文以及手腕上的珠串:“这些你之前看不出来,现在多少应该能明白——”

闻时艰涩地说:“我不信。”

“那个封印阵,比这边要大得多,也厉害得多。我早就应该不在了。”谢问说。

“那你现在是什么?!”闻时问。

“傀。”谢问说出了那个字。

闻时从没觉得这个字能让人这样仓惶惊心,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下,砸得他几乎站不住。

“很久以前……”浓郁的病气将谢问包裹起来,他苍白孑然,满身血迹,像个遗世独立又即将烟消云散的仙人。他又咳了一阵,哑声说:“久到还没带你上山的时候,我刚入这条道的时候……有一次机缘巧合,看见千年之后还有祸缘,还有由我牵连出的一些麻烦,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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