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知+番外(146)
四月清风拂面,本该如沐暖阳,却忽觉心凉似冰。
那日他对她说别忘了答应他的事,我以为……那日她对着叶母温暖浅笑,对着她喊娘亲,收下她为她戴上的玉镯,我以为……
“为什么会……”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喉咙里堵了一块硬石。
“可还记得,画言她曾为你挡过一剑……”
那是她来良辰县第四年的事了。我与她同去抓捕琅山大当家,山匪大当家剑术极高,我躲闪不及,是她冲过来挡下了那一剑。那时她伤口血流不止还惨白着脸轻笑着说身为捕头要顾属下周全……
“那剑淬了毒。”叶韶轻叹一口气,“塞外棂萝,慢性剧毒,无解。”他抬手将杯中的清酒撒在墓前,声音冰冷,“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毒入血骨,无力回天。”
她素来体健,那年冬天却总是无故咳血,无故昏倒,她说自己太过劳累休息不好才致如此,刘太医替她治伤时,她紧张闪躲,坚持不肯让刘太医为她细细把脉,我一直觉得是她往年沉疴未清,不过是风寒咳嗽的老毛病……
我想起那一年我与她闹着别扭,怪她顾不好自己,质问她如果当初替我挡下的那一剑是致命的该如何,她说她认命,我气得直拍桌子,斥责她所言的认命,不过是拿她的命来换我们的命!那这条命,无论换回来谁,谁都活不下去……
可她终究是用了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
我扶着桃花树干,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站立不住。
“那时她说她爱上一人,那人却不知。”
“那人与她相处五载寒暑,一起查案,一起出行,见过他恭恭敬敬地呼唤,见过他小心翼翼的试探,见过他护着弟兄,见过他宠溺妹妹,与他一起死里逃生过,一起慷慨赴死过,一起下过水,一起历过火,她为他挡过迎面而来的利剑,他也为她抗过火海里砸下的房梁……”
“她见过他所有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他敢往前走一步,亦或是说出口的勇气。”
桃花林木栽种密集,待久真是让人气短缺氧,胸闷难受,我死死捂着胸口左边的地方,只觉得像是被人揪着心脏狠狠地拧着,痛如刀绞。
“你一直以为,我于沐萱是兄妹之情,于画言是男女之情。恰然相反,若我不爱沐萱,那时我即使再宠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说出一句假的喜欢。其实在她说要回云家的那一晚在书房中,我与画言商量的就是我准备向她表明心意娶她回家……”
那一晚,我推开书房门听到苏柽说,“师兄若是想好,就不要久等了。”,那时庄沐萱要留在云家,他把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了许久,下了极大的决心那般才说出那句“可以”,复又加重了语气,说等她想回去了,他来接她,回家。
“那日与你动手,只因我恨极了你的自以为是。”
“从子晴四岁时离开我至十九岁遇上画言,她虽不是我亲妹妹,我却疼她如子晴。”
“我任职良辰县五年之久,拿衙门众弟兄作亲兄弟,却没想到,画言会因你而死。”
“你让我如何不恨你……”
“林清宵你知不知,她拒你千里又不要命地追捕胡不归,只因她自知命不长矣,成全你与铃兰,是她唯一的办法。”
他紧握着手中的酒杯,用力到青筋突起。
这些,我都不知……
“我若早知,我不会让她留下来为你送死!哪怕解不了毒,我也要带她离开……”
我闭上眼,不敢再听下去。
脑子里满是那人。她神色清冷,黑衣束发。她垂眸沉默,冷剑寒装。
她顿住脚步却未回头地对我说恭喜。负伤流了一路血地回来自己清理伤口推开我与千帆。绝望地合上双眸对叶韶说出那句“来不及了……”。收下请帖时微笑对我道,林捕快大婚,苏柽必定是要上门拜喜。大雪里倒在血泊中体温一点一点消逝。伸出手想要抚上我的脸却又停在半空,声音沙哑的对我说:“好好待她。”。执箫而曲在北风呼啸的竹屋门前……
不知她拎起清酒撒在伤口时是如何的痛,是受过多大苦的人才会那样处理伤口……
终是跪倒在墓前,抽出腰间佩剑,手却被叶韶拉住。
他说,你已负了一人,便不能再负另一人。
才恍然,这一世,我竟负了两人。
曾经我说,我已失去那人,便不能再负另一人,到头来,我才明白我从未失去,却是对不起了两个人。
曾经她说,来不及了。现在想来当初尚可,现在才是真正失去她来不及弥补。
桃花落地,雨露漫天。
画言。曾经想极了如此唤她,却从未曾唤出口,如今她又是否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