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道观期末考(79)
许靖远对这风俗着实感兴趣,便问吴兴德是否当日能同去。那户人家倒是热情得很,连连邀请。吴兴德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许靖远当初从机场进入市区,所见的绵延不绝的山,名叫福阳山的,几乎就是桐市先人的葬身之所。旧时桐市人每逢清明,便要早早起床,从离自己较近的路口登上山去扫墓,若是祖宗多些,从山这头到那头,走上一日也是可能的。
这户要捡骨的人姓康,能拍板做主的康老爷子瞧来也有个六七十岁,身子骨却极为硬朗,走个山路也是虎虎生风的,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都赶不上他。
许靖远坠在他们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四周。
吴兴德选的日子,是清明后二日。眼下目之所及的地方,苍翠间掩映着些红红绿绿的纸钱,还有些在阳光下金灿灿地闪着光。
许靖远眼尖,时不时能看见几棵盘根错节的树下堆在一起的陶瓮。有的瓮上还压着石头。那叫金罂,便是用来装要进行二次葬的尸骨的。
有个康家的小年轻指着一处放着金罂的地方:“前天扫墓,那家烧纸钱把瓮给烧了。”
他身后年纪较长的家人啪地一下打偏他的手:“别乱指,小心手指让人舀了去。”
那小年轻撇撇嘴,和其他年轻人对视一眼,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康家曾祖的墓地在半山腰,不算太远。道路前两日就被清理过,只余了两旁的相思树。在一棵大树下参差不齐地摆放着几个金罂,康老爷子解释说是几位曾祖辈的骸骨,因要等今日拾骨的曾祖一同下葬,便一直放在这里。
康老爷子让家人摆上供品,点了香,瞧着香燃了一小节,便从篮筐中掏出一对半月形的茭杯,蹲在地上喃喃问询起来。
连掷三下都是一正一反的圣杯,顿时开心地令人将供品撤去,招呼来帮忙的人起坟。
这一下可是大工程。康家的小年轻们有的不耐烦等,有的则是心里畏惧害怕,不一会就一个个开溜了。
康老爷子忙着起坟的事,好一会才发现自家小孩们都不见了,顿时就要生气。亏得旁边的家人劝了,才叹气说着:“我是怕他们小孩家不懂事,万一去哪个坟前冲撞了就糟了。”
那家人劝着老爷子自去忙,自己转身打电话叫小孩们回来。
过了段时间,陆续有人回来,而那棺木也已经起出。许靖远暗自告罪一声,走上前去细细看康家捡骨。
作者有话要说:我到后面发现自己把掷杯(博杯、掷茭杯)写成掷笈……
我们这边呢,与神明或者先人沟通的东西,是两枚半弧形的板,一面平一面凸,平面可以相合,称为杯。当你要向先人或神明询问事情的时候,就拿这个杯,问你想要问的事情,掷在地上。
如果是一个平面一个凸面,就是圣杯,是好的意思。两个平面,是笑杯,表示还没决定,犹豫。两个凸面自然就是不好了。
不过我百度了一下,这个是道教的问卜仪式。但我们这边是比较盛行啦。
☆、镇墓
起棺后,年轻人都纷纷往后退,唯有许靖远往前走,倒让他们都惊讶不已。许靖远面目俊朗,打扮与一般年轻人无二,因而即便长辈告知过他是黎阳观的道长,却也没人在意。
此刻这么一踏步,倒真让人发现他的不同。
有小姑娘想喊住他,被其他人拉着手扯回去。
尸体腐化后有瘴气,因而开棺后也只是放着,人都退到一边。许靖远站在康老爷子旁边,问着捡骨的一些细节。康老爷子一一说明了。
所谓捡骨,需将遗骸从头到脚捡起,一一清洗,再由脚到头放入陶瓮中,择吉日葬入选中的墓地中。
“当初这块墓地就请人看过了,是块风水宝地,就想着直接葬入原址。那些个祖宗里头,我爸是要跟我妈一起合葬的,其他人就在旁边另外安葬。但这还得跟他们问问看愿不愿意呢。”康老爷子说着。
“石料都运上来了,在那。”他指着一堆石块,“那墓碑可是请有名的手艺人做的。”
许靖远跟着康老爷子走过去,那是块黑色厚重的石碑,表面光滑,雕刻着逝者名姓及生卒年,又用金粉细细涂抹。
许靖远的目光落在正中的“项公XX”。
见他不说话,康老爷子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笑起来:“道长是觉得这个姓氏很奇怪?”
许靖远点点头:“毕竟您姓康……”
“我们家啊,比较特殊。活着的时候呢,姓康,死了之后就要改为项姓。据说祖上原来是荆楚一带的,因为得罪了贵族,举家逃到这里,改项为康,隐姓埋名逃过死劫。但是人总要有根,姓就是我们的根啊。落叶归根,人死了也要返回故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