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杏一双杏眸睁得圆了。
她似乎觉得很惊讶。
缘杏问:“你父母……是天帝天后?他们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嗯。”
说到这个,弦羽声音发沉,语气幽幽。
“他们很少有不知道的事。”
弦羽道:“我父君……他认为我既然已经有了意中人,我们两情相悦,那现在这个时候定亲,是最合适的。所以他甚至没有与我说过,就独自决断,上天狐宫,替我提了婚事。”
缘杏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耳朵不安地平垂下来,问:“所以羽师兄,你其实,还没有想要与我成亲吗?”
听到缘杏的问题,令弦羽一滞。
他扣紧了缘杏的指缝,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我想的。”
他说:“我想与师妹成婚。”
“……!”
缘杏的耳朵重新竖了起来,脸却更红了。
弦羽拉着她,在云上坐下,仔细地道:“师妹,你听我认真跟你说。”
弦羽沉了沉声,才说:“我知道,师妹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想当一个画仙。可以悠游自在,随兴所至,平时也能帮助世人。”
“师妹性情纯挚,不被俗世忧扰,不为富贵荣华所动。”
“我喜慕师妹赤子之心,可我……不行。”
“我是仙界太子,日后势必要回中心天庭,继承父君之责。从此千年万年,坐天帝之位,不得擅离职守。”
弦羽凝望缘杏。
“我不能陪师妹看遍山山水水,不能陪师妹安住草庐、赏风吟月。”
“甚至于,如果与师妹成婚,师妹也会和我一起受限,被困于仙宫中,长久不可脱离。”
“师妹好不容易病愈,不必拘束于卧榻之间,却又要因此,从一个囚笼,迈入另一个困局。”
“我倾慕师妹,想与师妹厮守,却不想违背师妹的意志,将师妹囚于宫垣之内。”
弦羽说得顺畅,显然,他在心中构思过千百遍,要怎么与缘杏说。
如今终于开口,长久以来压覆在胸口的大石,倒算是落了地。
弦羽很有耐性,将天帝天后会火急火燎来提亲的原因,还有缘杏如果成为太子妃将会面对的情况,事无巨细,一条一条、一类一类地都说了。
缘杏是九尾天狐公主,北天君门下弟子,且是画心伴生,除了身体差了一些,无论出身、相貌、天资,在天帝眼中,都可与弦羽匹配。因为弦羽对缘杏有情,缘杏那点身体上的缺陷,也可以姑且忽略。
在缘杏和弦羽之间,天帝和天后不会是阻碍,可这种衡量方式,却带着一种断情绝爱、冷冰冰的意味。
缘杏耐心地听羽师兄说完,整个人还有些迟钝。
羽师兄说得这些,缘杏原先也知道,她还在心里默默感慨过,当太子妃一定很不容易吧。
不过,缘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抉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羽师兄说出的困难,比她想象中更细、更繁琐。
缘杏想了一会儿,将自己素白的手,覆盖到师兄的手背上。
缘杏说:“师兄,你的手好凉。是不是没有乘车来,在冷风中吹了好久?”
“还好。”
弦羽没想到杏师妹居然先关心这个,愣了一愣。
缘杏又垂眸道:“原来师兄一直都在顾虑这些。师兄你不仅在北天宫修炼,还要顾及中心天庭……我都是第一次知道。”
缘杏看着羽师兄修长的手指,忽然有些怅然:“我记得师兄以前说,师兄以后,是想当琴仙的。”
“师妹还记得这个?”
这回,换弦羽惊讶。
缘杏点点头。
关于师兄的事,她有哪一件,不曾放在心上呢?
她面颊不禁染上一丝薄红,不知是脸红,还是映照的晚霞。
但同时,她也为师兄难过。
师兄担心她身不由己,但师兄自己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
弦羽看着缘杏轻垂的睫毛,似是在为他遗憾,心不由为她化为春风暖水。
弦羽说:“师妹不必为我难受,人生在世,谁又能真的随心所欲、悠游自在?任谁都有不得不承担的职责。既有此身,必担此责。只是师妹,我生来便有此任,你却不同,你是有选择的。”
他一寸一寸端视着缘杏的面容,目光望过她的杏眸、鼻尖、嘴唇。
终于,弦羽说出他的想法:“我们可以不成婚。我继续承担太子之责,将来继父君之位。师妹还可以继续当天狐宫的小公主,如师妹所想的那样云游四海、随兴所至。我们之间,不必被一纸婚契所限。”
缘杏怔了怔。
羽师兄说得真挚。
缘杏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他是在竭力将她推出一个光鲜亮丽的牢笼,可师兄自己,却仍被囚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