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剑无雪问。
谢厌笑道:“少年,你又忘了,考核过于不过,于我而言无甚区别。”
少年人垂下眼眸,注视谢厌霜白长发,启唇数次,终是问出口:“你到底为何入神都?”
这话是老生常谈,谢厌一如既往不做正面回答:“时辰一到,方可知晓。”
剑无雪忍不住小声道:“你说这话,和山长无甚区别。”
谢厌偏过脑袋,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哟,现在学会挤兑我了?”
“不敢。”剑无雪声音更低。
“原来是不敢,而非不想。”谢厌刻意扬高语调。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回轻若呢喃了。
谢厌平平一“啧”,抬手示意剑无雪停下,“不用推了,我起来走走。”
言罢起身,步入庭院,伸指戳了两下花圃中新出的花苞,边道:“上宫攸那是拐弯抹角,十句话里有八句话不肯直接说出重点。我就不一样了,我压根就没打算告诉你实情。”
剑无雪撩起眼皮,瘫着一张脸望向谢厌,不消细细分辨,也能清楚是在瞪。
“过来。”谢厌朝他招手,接着折下一截花枝,当空扬起,道,“惊霜剑法是基础剑法,比之你从街上随手买到的,要高明许多。剑法共九式,我只演示一遍,你可要看仔细。第一式,四山月白——”
说着,那截上挑的花枝倏然下压,谢厌足下步伐变换,淡曙红衣摆翩跹而过,在虚空一晃中拉出细长光弧。
月色皎白,长发霜白,手指玉白,枝上春花轻晃之间,钩、挂、点、劈、刺,一气呵成。
“第二式,千峰开霁——”
没有真元,没有力道,甚至连舞姬挂剑都不如,但花枝翻转,霜发起落,韵味自成。
“第三式,万里澄空——”
无剑气,无剑光,淡曙红狐裘下是深紫色广袖袍,暗描银纹的袖摆长起长落,枝头春花四散,好似飞霰入尘埃。
舞剑之时,谢厌惯爱挂在脸上的浅淡笑意褪去,平平直视前方的眼眸黑白分明,若寒星微点。
惊霜剑法九式,片刻即成,收势之时,花叶散尽。
谢厌缓慢吐出一口气,偏头望向立在另一侧的少年,唇角一勾,明眸若桃花泛水,春意不请自来。
“懂了?”他问。
“懂了。”剑无雪点头。
谢厌又问:“记住了?”
少年继续点头:“记住了。”
“那你自己来。”言语毕,谢厌丢掉手中青枝,慢条斯理走回轮椅,沉沉坐进去。
剑无雪看出他累了,没立刻取出明寂初空练习,将谢厌送回房间安置好后,才折返回庭院。
“你现在有了神都学院的玉珏,可自由进出藏书阁,去挑一两套自己喜欢的中高阶剑法,先前那套剑法不必再练。”谢厌将窗户支起,捧着手炉,冲庭院中的少年道。
剑无雪的声音闷闷的:“高阶剑法也由我自己挑?”
谢厌白他一眼:“难不成你还想我帮你?”
剑无雪眸眼中闪过疑惑,心道:你不是已经帮我挑好一本剑谱了吗?
接下来几日无甚可说,南边胤国更改年号的事不涉及扶疏城,北武更是无大事发生,南北交界的中立区一片太平祥和。
很快便到课业考核一日,上午进行炼丹术基础考核,下午考察惊霜剑法。炼丹术基础乃学院所有学子必修的公共课程,考核地点在日月广场。
卯时的钟声方敲响,着银白地古鼎灰滚边长袍服饰之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宽阔广场挤得满满当当。佩明寂初空与山月江烟的两位少年,和某个花费六年时间都未从神都结业的大龄青年便泯然于众,丝毫不显眼。
至于谢厌——
谢厌还在家中睡觉,走在剑无雪身侧的,是扮作谢厌模样的晏珣。
晏珣乃上林谷谷主,上林谷乃医修大派,谷内不说人人皆精通炼丹术,但随便拎个人出来付基础课业考核,自然不在话下。
且说那日,晏珣被谢厌拉来给剑无雪预习、复习、做练习,听闻谢厌压根没打算去参加考核时,当即怒道:“不若我替你去,堂堂上林谷长老挂了炼丹术基础课,我不要面子的啊!”
是以,晏珣于此时此刻,吹着晨风、顶着困倦,坐着轮椅来到神都学院日月广场上。
终于等到开考的锣鼓声,晏大谷主耷拉着眼角,朝丹炉轻挥衣袖,甩入数味药材,便开始打瞌睡。
两个时辰后,轮椅底下的花甲猫挠了他一爪,晏大谷主撩起眼皮,从丹炉中取出一枚药丸,丢到桌上,摇响铜铃。
执考的先生长老们皆知“谢厌”身份,查验之后话不多讲,放他离去。
昼阳缓缓爬上中天,谢厌总算舍得撩起眼皮,离开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