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雪视若罔闻,但走到谢厌门口,却是无法如以往那般,毫无顾忌推门而入。
这里面,是与当初他在时一般模样,还是会有旁人痕迹?
说留刀安的是什么心,在他故作挑衅中,剑无雪已然猜中。那谢厌呢?谢厌是否知晓?
谢厌聪慧绝顶,定是知晓,如此一来,还允许说留刀频繁来往此地,那是否已经与他……
这个人,平日里看上去随意,骨子里更是肆意。
去岁夏天,为了躲避追查,神态自若地采取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方式,虽说对象是他,但……
但若是换作旁人,估计亦会做出相同举动!
谢厌不在意的。
这个人对这个世间之情看得淡极了,若是想了,根本不会在乎对方是谁,大抵,只要长得合眼缘便成。
就如那日,他因谢厌而有所反应,谢厌却叫他从仙楼里随便挑个姑娘或公子一般。
剑无雪不敢再想下去,亦失去推开这扇门的勇气。
你有什么资格管这些呢?
你与谢厌的关系,始于一场交易。他为的,不过等你于武学上有所成就后,借你的手杀死自己。
你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把武器,他根本不在乎你。
他早就不肯喊那亲自为你取出的名了,如今更是称呼你为剑无雪,或者小孩儿。他在乎的只是至阳之气,并非你这个人。
剑无雪如是对自己说着,浓烈痛楚几乎要溢出胸口。
恰在这时,步回风将谢厌丢在门廊上的轮椅搬过来,并问:“你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说着,步回风打开了门,这个瞬间,房内情形闯入视野,剑无雪即便在没胆量,亦不得不看。
——目之所及,是熟悉的陈设,熟悉的布置,除了窗下添置一鼎香炉外,别的,与他闭关前无异。
剑无雪感觉自己一颗心重新跳动,这才提起勇气走了进去,放出神识查探——此处并无旁人气息,尤其是那张床。
“说起来,你一早就知道老大坐轮椅只是因为懒得走路的吧?”步回风丝毫没察觉到剑无雪的异常,将轮椅放去角落,好奇地问。
心情好了些的剑无雪平平一“嗯”。
“啧,果然,他待你格外不同。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得知的吗?那日啊,我们一同在工房内商量东西,老大嫌弃太无聊,听着听着便睡着了——谁料他睡到一半、口渴醒来,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去找水喝!那会儿,惊得我打铁的锤子都掉了!”步回风也不管听众乐不乐意,手舞足蹈再现当日情形,“偏生他淡定极了,凉丝丝瞟了我和拂萝一眼……”
剑无雪纵使有兴趣,却不表现,等步回风将关于谢厌的最后一字讲完,一挥衣袖,送他出去。
袖摆垂落时,门啪嗒一声合上。
世界终于清静。
剑无雪在屋内转了一圈,于书架前驻足。
别离一载半,这里书多了不少,这不奇怪,谢厌本就喜欢搜罗奇奇怪怪的游记、话本,但令他差异的,是好一些书籍,都与同一个人有关——剑圣北云岫。
他在心中猜测,那个所谓的谢厌“记挂之人”,是否便是北云岫。但剑圣早就死了,要如何记挂?
剑无雪不解,却在此时,打量书架的目光微微一顿。
——他在两本书的缝隙中,发现了一抹格外醒目的正红色。
谢厌喜着红衣,但旁的物件并不偏爱红色,惯以冷淡色彩为主,就连挑书亦是如此。封皮颜色太亮,他会很嫌弃。
但此时此刻……
不祥的预感涌上剑无雪心头,他抬指抽出,垂目一扫,发现这东西竟是一张求亲帖。
——姑苏寒山派掌门说留刀送与谢厌的,求亲帖!
剑无雪一颗心再度沉下去,见得此物,比方才一同乱想更为恼人。
他胸膛里又酸又涩,又气又怒,困在心底的野兽叫嚣着要冲出来,去怒吼,去撕咬,握剑的手开始发抖,恨不得冲出去,一剑捅死说留刀。
寒山派掌门,不过地仙境界。他金刚境时,尚且能与玄冥境魔族一战,如今玄冥境三层,杀个陆地神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渐渐的,剑无雪眼底泛起赤红。房间中残留的谢厌独有的气息在这个瞬间涌过来,幽幽冷香将他包围住,所剩不多的至阴之气察觉到他体内躁动,透过皮肤深入体内,一点一点,试图平息他心底的那股火。
这种感觉就似被谢厌抱住一般,闭上了眼,仿佛谢厌还在他身边,揉他脑袋,拍他肩膀,漫不经心逗他玩儿。
剑无雪抿了抿唇,攥着这张大红求亲帖,坐到谢厌床上。
他不在,谢厌从不主动叠被子,如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衣裳更是随手丢。好在知晓步回风他们偶尔会进他的房间,便不丢去显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