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鸥抓起火把,命他跟着自己走。
“阿岁。”唐鸥问,“你今年几岁?”
“不知道。”
“也不知道家里的事情?”
阿岁回答道:“也想不清楚了。我身上就一个玉片,其余的破衣服里也翻不出什么东西。”
“你比沈光明小吧……”唐鸥喃喃道,“应该比他小的。那玉片真是你的?”
阿岁奇道:“自然是我的。我一直贴身放着的。”
唐鸥突然站定,阿岁撞在了他背上。
阿岁:“???”
唐鸥回头打量着他。
火光里的小乞丐十分瘦弱。他虽然受七叔和其他弟兄的疼爱,但毕竟是在丐帮,再疼爱也仍没什么吃喝的。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唐鸥心想如果他真的是辛晨……现在应该是十六七岁了。但阿岁看上去,身量却像十三四岁的孩子。他头发有些凌乱,衣服肩头的补丁破了,线头露出来,在光线里冒出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唐鸥突然想起沈光明说的话。他说自己遇到的好事总比坏事多。
阿岁呢?唐鸥心想。他一生中遇到的事情,也许是坏事更多。
唯一的好事,是他遇到了七叔和丐帮。他虽衣衫褴褛,但仍有一双不沾阴霾的眼睛。唐鸥忍不住伸手帮阿岁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又拢了拢他的头发。阿岁困惑地看着他。
“唐大哥。”阿岁说,“你认错人了么?我不是沈大哥。”
“不是……”唐鸥欲言又止,想了想问,“关沈光明什么事?”
阿岁讷讷道:“你们平时都这样的……”
唐鸥满腔柔情与惆怅烟消云散,重重踏上石阶的最后一级。灵桌果然又缓缓移开了。
辛家堡中安静依旧。唐鸥带着阿岁走出来,回身小心按下机关,灵桌便合上了。阿岁看到那两个灵位,惊讶之后连忙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别拜!”唐鸥连忙阻止他,“拜这个做什么!”
阿岁正站在“亡弟辛晨之莲位”的灵牌前,茫然抬头。
唐鸥将他身子转了个方位,朝着“先妣辛母沈孺人讳淑君之莲位”:“你应当拜这个。”
阿岁便跪下来,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为何拜这个,不能拜那个?”他问。
唐鸥:“……那个,那个还是小孩子,拜了也没用。你拜的这位是个很好的夫人。她定会保佑你一辈子。”
阿岁笑道:“是个好看的夫人吗?我见过许多心善的夫人,都特别好看。”
“比你见过的所有夫人都要好看。”唐鸥低声道,“去跟夫人说声你要走了。”
阿岁不明所以然,但仍是按照唐鸥的话去做了。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走出房子,阿岁正踌躇着怎么离开,唐鸥弯腰道:“我背你……”
他突然停口,似有所感,猛地抬头看向院中的玉兰树。
百里疾裹着一身黑衣,正站在树枝上看他。
唐鸥:“……”
百里疾见他发现了自己,卷了衣裳跳下来。他甫一落地,唐鸥立刻闻到清晰的血腥气。
“你伤了还那么拼?”唐鸥将腰间长剑抖出来,“阿岁我是要带走的,你拦着我便砍了。”
“不拦,不敢拦。”百里疾道,“唐大侠一手秋霜剑使得那么狠,谁敢迎面上?”
唐鸥:“……那便让开。”
百里疾又紧了紧衣裳。阿岁看到他衣角沉重,有黑色水滴落在地上。
“你……你在流血。”他忍不住开口,“没包扎吗?”
百里疾脸上露出一丝模糊的笑意:“多谢小公子,百里没事。受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他转而对唐鸥道:“我不是来拦你的,唐大侠。我本应在床上休息,但我心中有事情放不下,还是想去找一找你。只是没想到,才到这儿,就看到你了。既然这样顺便,我就跟小公子道个别吧。”
阿岁看看百里疾,又看看唐鸥。
“别叫我小公子!”他怒气冲冲道,“你害了我们丐帮的人,我要跟你算账的!”
“七叔没死,他逃了。他也令我受了内伤,大家彼此彼此。至于其他人,既然是生死相搏,自然命在自己手里。自己没本事,还能怪对方太强?”百里疾说,“小公子,你还不懂江湖。”
唐鸥突然插话:“你为何叫他小公子?”
百里疾退了一步,背靠在玉兰树上喘气。
“他确实是小公子,怎么叫不得了?”他脸上笑意又浮了起来,却因灯光昏暗,看不清真假,“好久不见啊,小公子。”
他一声接一声的小公子,令阿岁浑身不对劲。这三个字似是嘲讽,他皱眉瞪着百里疾。
百里疾对他笑笑,转而跟唐鸥说话了。
百里来找唐鸥的原因很简单:他告诉唐鸥,辛暮云要掀了少意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