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对方大枣、柳舒舒,对林澈和沈晴、对唐鸥的思念,被无人倾听的孤独和茫然的恐惧催化,终于在此刻从他躯体里生出来,将他紧紧缠绕、密密覆盖,竟无一丝喘气的缝隙。
“你让我吓坏了。”唐鸥仍在轻声说话,“若这里再找不到你,我只能买一匹马,出城往狄人那边去了。迟夜白以为我是奉了林少意的命才来找你的,让你难过了。”
沈光明摇头,松出一只手抹去自己的眼泪鼻涕。
“好好练功了么?”
他点头,用力吸鼻子。
“有进步吗?”唐鸥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想喝我的血吗?”
沈光明笑不出来。他摇着头,哽咽着说不喝,绝对不喝了。唐鸥捏了捏他的耳朵,是非常亲昵的动作。沈光明抬头看唐鸥,看自己每天夜里都要辗转想上几次的人。
视线被泪水糊得一片混乱。他眨了几下眼睛,才清楚看到唐鸥。唐鸥正垂眼看他,没有穿夜行衣,没有面罩,身上甚至还有隐隐的酒气。但他英俊脸庞仍和沈光明记忆中一模一样。寒冷的月光与花园中昏暗的烛光交融在一起,将唐鸥的半个脸庞照得清楚,连带他眼里的神情。
沈光明这一生从未在别人那里见过这样的眼神。以前没有,以后也许也不会有。
唐鸥迅速垂下眼皮,闭目又伸手将他抱着,深深吐了一口气。
“太好了,你没事。”他不停重复说着两句话,“辛苦你了,我知道。”
沈光明拽着他衣裳,听到他胸腔中震动的声音。唐鸥体内的脏器仿佛被那两句简单的话鼓噪起来了,怦怦蹦个不停。沈光明抽着鼻子。他今夜很难过,却又很高兴;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不确定。
“听说你要永远侍奉在狄人世子和王妃身边?”唐鸥突然问他,“不跟我回中原了?”
“当然不是!”沈光明连忙抛去心头种种,辩白道,“我只随口一说,你知道我不可能呆在这里的。”
“那,跟我回去?”唐鸥问。
“跟你回去。”沈光明答。
唐鸥仍搓着他的耳朵,一双眼睛里带着笑意,却又十分复杂。
“信你一回罢。”他说,“小骗子。”
第53章 是我(2)
沈光明并无意长哭。只是在唐鸥面前,他才能稍稍将内里压抑的感情释放。他不可能在迟夜白面前肆意,更不可能在狄人的周围大哭。唐鸥静待他心情平复,低声与他说了些沈晴和少意盟重建的事情。
林澈和柳舒舒的死让沈晴十分痛苦,为了让她离开伤心地,唐鸥将她和少意盟的其余妇孺都安排到杰子楼那边去,让她帮忙检查和抄录杰子楼那头和少意盟有关的卷籍。以杰子楼的少楼主田苦、司马世家的司马凤、鹰贝舍的迟夜白为首的年轻首领纷纷对辛家堡和辛暮云发起质疑。辛暮云一直没有出现过,连辛家堡对江湖上的怨言与责难也没有任何回应。辛家堡仿佛完全闭塞,不欢迎来客,也不见有人进出。它仍活着,却仿佛已经死了。
“唐鸥,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想法。”沈光明恨声道,“我想杀人,百里疾,辛暮云,和辛家堡的其他人。男女老少,我都无所谓。”
“那你便好好练武。”唐鸥接口道。
沈光明惊讶抬头:“……我说要杀妇孺,你也不阻止我?”
“你没有杀妇孺的能力。待你有了这能力,我们可再商量。”唐鸥平静说了一句,随后继续跟他讲少意盟的事情。
林澈已经妥善安葬了。她尸身之中的蛊虫已经被少林的人取了出来,于是众人才知道原来百里疾控尸术的关键,竟是南疆的蛊。林少意和林剑深受打击,林剑更是将日夜守在灵堂之中,一夜须发俱白。林澈是她的养女,也是他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林少意数夜都无法入眠,独自一人徘徊在书阁的废墟之中,直到照虚开始在他身边为他念诵清心咒,他才渐渐能合眼。
唐鸥没有说自己,沈光明却知道他也不容易。他憔悴了,衣衫有尘土气息,带着酒气,下巴上有密密生出的青色胡茬。
“……唐鸥,你瘦了。”他说。
唐鸥笑了笑:“你长高了。”
沈光明一愣:“是吗?我不知道。”
“是的。”唐鸥比了比,“我知道。”
少意盟经此一战,元气大伤。不仅房舍损毁,还有不少少意盟众死伤。最重要的是,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林少意这个武林盟主遭到重创,江湖各个帮派都对这一年的武林大会持观望态度。林少意太年轻,他当年胜了前任盟主接任盟主之位后,很多江湖客提出这个谁强谁坐盟主之位的方式十分不妥。往年举行武林大会的时候都有不少帮派不到场,今年或许会更加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