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刚刚失明的时候,司马凤确实有一丝的惊慌。饶是他艺高人胆大,又见多识广,可双目失明绝非小事。但这惊慌很快就被迟夜白弄得烟消云散了:他背着自己去寻溪水,又喂自己吃下那颗神药。
迟夜白竟然比他还惊慌,这让司马凤很吃惊,又觉隐隐高兴。这意料之外的亲近——甚至可称为亲密,令他舍不得。
于是他便利用了这一次意外,想尽办法赖在迟夜白身边。
迟夜白脸皮和纸差不多厚薄,肯定是不乐意的;但不乐意归不乐意,他也不可能真的撇下自己不管。司马凤一路上愈加肆无忌惮。他中意这人已经很久,平日言语调弄已有足够乐趣,此番好不容易有了肆无忌惮的机会,怎么肯放过?
这种隐秘的愉快,多一分是一分。反正迟夜白绝不会真恼,司马凤自然也任由自己装糊涂。
不过无论日夜眼前都尽是漆黑,偶尔意识到这一点,司马凤心内确实也觉得不安。但迟夜白永远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保证他不会摔倒,也不会跌伤。
司马凤其实就算自己走也不会因为看不见而受伤。但被人这样小心地守卫着,且又是迟夜白,他始终是高兴的。
傅孤晴说得没错,小时候确实是他当了迟夜白的眼睛。那时候迟夜白还是一个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身净白的衣裳,因为“病”了而总是脸色苍白,缩手缩脚地紧张站在院子角落里,对身边发出的任何声音都惊怕不已。他牵着迟夜白的手,告诉他“我是司马,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迟夜白“病好”的那天,司马凤非常紧张。他不知道迟夜白是否还记得当时的事情。文玄舟说过为他“治疗”之后,刻意让迟夜白遗忘了一些那段时间的事情,所以迟夜白极可能会忘记身在何处,甚至忘记自己。司马凤的爹娘和迟夜白的爹娘都在外面等着,等着文玄舟把迟夜白从那间房子里带出来。司马凤坐在石头上,把一株飞燕草扯得零零碎碎。文玄舟离开后傅孤晴为迟夜白摘了避目的布条。迟夜白第一眼就看到了司马凤。两个孩子对视片刻,突然都松了口气似的笑出来。
司马凤心想他记得我哩。
这真让人高兴。
他和傅孤晴坐在小院的石桌上,一个人想着以前的事情,没留意宋悲言走了过来,突然听到他在自己身边说话时差点一拳打出去。
“司马大哥,你这眼睛这种毒很凶啊。”宋悲言说着,拉起他手腕号脉。
傅孤晴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你看得出来?”
“我师父教过我这种毒,也给我看过。毒粉呈莹绿色,可以伪装成身上的配饰,很不起眼。”宋悲言低声道,“夫人你瞧,他指尖发青,眼角发红,且眉上隐隐浮现三颗红点。这是江湖奇毒三寸蛇的中毒症状。”
阿四急急问道:“三寸蛇是什么东西?”
“三寸蛇就是以三寸蛇这东西炼出来的毒。”甘乐意也放下手里的茶杯走过来,“三寸蛇实际上是一种剧毒的小守宫,常见于干旱的戈壁。它头青尾红,背上均匀排列三颗红点,行动速度极快,善于逃匿。抓住三寸蛇之后悬吊其头颈暴晒,晒干后捣碎成粉,就成了奇毒药粉三寸蛇。晒制过程中绝不能沾到雨水,守宫的尾巴也绝不能断,虽然这毒不难制,但三寸蛇本身就极为罕有,所以此毒并不多见。”
司马凤:“那我运气不错啊。”
“是啊。”甘乐意笑了笑,抓起他手指细看,“这毒撒在人身上是影响不大的,最多是造成晕厥,若是先服了解药,更是毫无作用。但三寸蛇粉末沾水后再见光,一入人体就成了难解的奇毒。司马凤,这药粉进的可是你的眼睛,你居然没死?”
“施毒的那人叮嘱我不能睁眼,速速去寻清水洗眼。”司马凤说。
“洗眼?”宋悲言倒抽一口凉气,“绝不能洗!毒粉融水后立刻渗入体内,你只会死得更快。”
司马凤顿时静了。
他想起那日在赤神峰上,邵金金如此情真意切地急急让人带自己去找清水洗眼,竟藏着这样的恶毒心肠?
……摔死得好。他心想。
傅孤晴怕得又抓住了他的手,眼泪流出来:“没办法了吗……那现在怎么办?乐意啊……”
“一个时辰之内必死,但都过了这么久,没事了。”甘乐意说,“可这玩意儿很难解,当时又在山上,一时半刻找不到解药……你怎么活下来的?”
司马凤心有余悸,手心冷汗一分分沁出来。
“小白……让我吃了他那颗药。”
傅孤晴的手猛地用力,攥得司马凤手掌生疼。
甘乐意、宋悲言和阿四不知他说的什么,都很好奇。这院中只有司马凤和傅孤晴明白那颗药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