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下去吧。”迟夜白说,“不要随便接触乌烟阁,邵金金已经察觉到了一些端倪,我怕你们有危险。”
“我们都会小心的。”那头头笑道,随后便退下了。
迟夜白掸掸衣上灰尘,转身看着司马凤:“鹰贝舍若要去查乌烟阁,也不会是弟子们去查。”
“你也别去。”司马凤说。
“你不是想知道赤神峰上面有什么?”迟夜白笑了笑,“我不去谁去?”
司马凤当然不愿意他犯险。他知道自己和迟夜白的武功在同龄人中已属佼佼,但邵金金成名已久,乌烟阁又人丁众多,风险确实不小。可他转念一想,虽然不愿迟夜白犯险,但比他更好的人选却真的没有了。论及潜入侦查,自己远远不及迟夜白的本事,且他记忆奇好,只要看过乌烟阁里头一眼就能将里面物事原原本本画出来,这样的本事司马凤也是没有的。
他想来想去,脸上有些踌躇。迟夜白沉默着看他,从他的踌躇里窥见了答案。
这样的事情鹰贝舍不做,但他可以为司马凤去做。他只要将自己伪装好,只身潜入再退出,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迟夜白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子去犯险,想来想去,也确实只有这一个快捷的法子了。
“你别去。”司马凤却突然开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不怕等你想出了办法,那孩子已经死了?”迟夜白冷静道,“如果那人真的和十年前一样按照赤神传说来杀人,那么他得杀足五个孩子才会收手。不对,杀足了五个也不一定会收手。凶手只会从这样的杀戮之中品尝到快意,快意会令他沉沦。如此危险的人物,要尽快缉拿才是。”
司马凤点点头:“也行,我和你同去。”
迟夜白张了张嘴,犹豫半晌才应道:“那行。”
但第二日司马凤来找迟夜白的时候,阿四却说他早就离开了。他离去之前问阿四要了荣庆城外郁澜江水道的地图看两眼,然后便只身离开了分舍。
郁澜江上游水流不急,却偏偏在荣庆城外的两处怪石滩这里跌宕成了凶恶湍流。
怪石扎根于江底,嶙峋冒出水面,被江水重重拍击,时隐时现。因此处水流被阻拦,在急流之中不断涌现大大小小的漩涡,破损的船只木板在漩涡中沉浮。
迟夜白躲在岸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
山壁上凿着许多仅容一人的洞口,洞口里稀疏地坐着浑身赤裸的男人。男人们肤色黝黑肌肉虬结,一双眼睛四下乱看,像是在逡巡。
这个怪石滩比司马凤他们来时经过的那个更长更险,因而扛船经过的价钱升到了一个人二两。迟夜白抵达这里之前,刚好有一艘小商船拒绝了这些人开出的价格,仗着船上有高手,执意闯滩。男人们默默坐在洞里,看着那船顷刻间便被水浪掀翻,撞在岩石上。
这些人都是乌烟阁的眼睛。
迟夜白藏身在岩石之后,屏了气息,一直等到夜幕降临。
江面慢慢暗了下来,水工们纷纷起身,把长绳抛向对岸的伙伴。两侧各有一人拽着绳子的一头,缓慢拖曳,直到将十二盏油灯都拉到江面上。一根根长绳跨过漆黑江面,把怪石和水波都照得一片雪亮,暗处反倒是更显暗了。
“水里看过了吗?”有人大喊。
“没东西。”对岸有人应和,“快把辟邪香点起来啊!别磨蹭!”
迟夜白浑身湿淋淋地从江底过了那一片,在怪石滩中露出头来,手里的剑深深扎进石头里,将自己稳定。
脑袋出水了,上面的人声也听得更清楚。不少洞口都亮起火光,飘出袅袅烟气,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询问:“为啥要点辟邪香啊?”
“防鬼防邪呗。”有人笑着回答他,“听说那疯子死在江水里,日夜都在里面扑腾,要找人替死哩。”
迟夜白又潜进水里,小心前进一段路,再次冒出来。他每一次钻出水面都始终在岩石的暗面,没有被人发现。山壁上仍有说话的声音,谈论的是数年前发生在郁澜江上的一场打斗。邵金金和邵继圣打了一场,邵金金被邵继圣刺了一剑,邵继圣被邵金金踢了一脚。
“少爷是掉进江里了吧,也没人看到他死没死啊。”
“死了!嘿,什么掉进江里,那疯子是被阁主一剑刺死的。从这儿到这儿,嚯,就这么一剑过去,又狠又快。”有人兴奋地说着话,“那疯子也算应有此报,你们没看到他当时那样子,真的不像个人,满脸是血,都是自己挠的。”
“为什么挠?”那年轻的声音又怯怯地问,“江上莫非有鬼怪?”
“他说自己脸上应该有个什么标记,被人皮蒙住了,硬要挠出来给人看哩。疯子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那人顿了顿,很佩服地说,“阁主大义灭亲,真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