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见低着头,半垂着眼,展开掌心,茫然地盯着沾着血、擦破皮,湿漉漉的伤口,那一处本该很疼的,现在却感觉不到。
过了片刻,明野终于说:“我想过你会拒绝。”
当然,想得更多的是成功会怎么样。
明野的声音很低,很沉稳,与寻常几乎没什么不同,却在话尾停顿很久,似乎要暂缓情绪,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容见还是没敢抬头。他一直对明野很心软,此时还没看到明野的表情,仅仅是靠猜测明野的语意,心脏就已经蠢蠢欲动,跳个不停,鼓舞刺激容见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
大约因为心是个功能缺失的容器,只能承载爱、喜欢或是什么别的感情,对理智过敏,所以不懂得是非利弊,也不能明白口是心非。
明野继续说:“没关系。我没追过人,也知道一次很难成功。”
仿佛在爱人的路上总要经历千难万险,得到的回报才格外坚贞长久。
可容见不想要这样,他只想顺顺利利地接受表白,谈恋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明野的声音压得更低,低到连近在眼前的容见也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他所说的话。
明野说:“大概运气好的人,表白一次就能成功。而我运气一贯不太好,所以可能要追很久。”
容见难过极了,胸口发闷,光靠鼻子不太能喘得上气,只能掐住掌心的伤口,才能强行咽下喉咙里的话。
《恶种》全文两百万字,讲述了明野从十九岁到三十岁的故事,期间明野登过高山,跌过深谷,也曾生死一线,却没说过一次运气。
明野不求神佛,只靠自己。
容见大口大口地喘气,没办法说“你别追了”“这是没可能的事”这样的话。
明野似乎能很快就收敛住意外泄露的情绪,他偏头对容见说话,语气甚至有些抱歉,“不应该在刚才说那些话,太耽误时间了,你胳膊上还有伤。”
容见干巴巴地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哦”字。
他宁愿去和人再打十次架,也不要看到明野难过一次。
而且在原来的世界,是没有这些的。容见想,他可能是明野的坏运气。
明野不再提刚才的事,依旧很克制地拽着容见的衣袖,把他往诊所里拉。
直到踏入诊所,容见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天光,而是抬眼骤然映进瞳孔的日光灯。
即便是再欢喜心动,也没有奇迹降临。
诊所很小,里面只有一个当值医生,看到明野和容见后,让护士把他们带进里面的诊室。
明野把容见扶到椅子上坐好,低头温和地说:“我去外面缴费,你先自己待一会,可以吗?”
容见不想和明野分开,但他还是点了头。
明野转身离开了诊室。
容见没力气看手机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又再次走进来,明野还是没有回来。
他本来想发消息问明野的,想想还是算了,对护士问:“请问送我来的人还在缴费吗?”
护士还在忙着布置医生之后要用的工具,随口回答:“早就交完了。我看他好像出去了。”
容见一怔,过了好一会,才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护士正好转身,看到狼狈的容见,毕竟他表面还是个女孩子,大概有点可怜他,安慰着说:“可能是出去买东西了吧,等等就回来了。”
其实容见很能理解明野,他刚刚告白被拒,能立刻收拾好情绪,把自己送进诊所已经很厉害了。告白失败这样的事,只要是珍惜喜欢,无论在哪个年纪都是很难过的。
容见想,如果明野暂时不想再见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护士似乎忍不住打抱不平,“你还是个女孩子,他怎么就跑了留你一个人……”
容见忍不住替明野解释,“我是自己打架受伤的,他是好心送我来的同学。”
医生推开门,从外面走进来,戴上一次性手套,对容见说:“有几处伤口?”
容见摊开左手,露出手臂和掌心的伤口,想了一会,又撩开头发,右边额角也被撞破了皮,周围一片淤青,加上容见本来的皮肤就白,看起来触目惊心。
医生看了几眼,很熟练地拿出工具,叮嘱了句:“没多大事,就是会有点疼。”
最先处理的是掌心的擦伤,也许是因为伤口不太深,容见没感觉到有多疼,就是很冷。诊所里原来没有人,空调是才打开的,温度不高,清理伤口的器具和药水也很凉,容见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被冻住了,冷的厉害。
医生本来要缝合胳膊上伤势最重的划口,容见却要求先处理额角的伤口。
额角的伤口处理到一半,门忽然又被打开,灌进来一室冷风,容见反倒被冻清醒了,连医生的叮嘱也顾不上,擅自偏头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