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105)
楚钦离开翰林院的时候,已经月上重霄。
黑夜中的皇城像一座衰朽却又昂贵的坟墓。
这个地方永远都是死人比活人多。
春萝在王府候至三更,才见秦王回来。
穿着夜行衣的年轻男人周身充斥着凌厉的恨意与悲怆。
“春萝,有酒吗?”
她的殿下回来的第一句话,是向她要酒。
声音低哑,压抑在平静的表象下的,究竟是死一般的沉默,亦或是汹涌的暗流无人得知。
“殿下为何要酒?”
“没有酒,本王想杀人。”
春萝没有问她的殿下想杀什么人,她从来是个体贴的婢女。
烈酒入喉,咽喉处燎烧起了灼烫的火。
男人的眼中似有一片荒冷而萧煞的沙漠。
秦王府的长明灯仍旧高高悬起,却始终没有引赵长宁魂兮归来。
第一百零七章
西北军返程安置明旨归入京畿。
一应事宜均由崔嘉负责。
如今崔家一门的荣膺均系崔嘉一身。
崔嘉位置俨然在同等进士中拔高一筹,权势富贵唾手可得,出行仪仗威盛,人人青眼相待。京城水深,人一但涉足,便能窥见许多外人不闻的脏污。而这些脏污即是大部分官员立足朝堂的本钱。
古往今来多少朝堂中人前赴后继,明争暗斗也不过是为了官帽上多添一颗明珠。
崔嘉也不外如是。
曾经在秦王府的羞辱历历在目,让他清楚的知道,现在得到的一切还远远不够。
人的欲望一旦开了扇门便永无止境。
往十里亭去的前一夜,崔嘉做了一个梦。
东街巷口的糖人在梦中栩栩如生。
花灯节花穗满楼,明月正圆。
卖糖人的小贩声声吆喝,嘻笑的孩童提着手中的红灯笼,灯笼的灯芯随着他一蹦一跳微微晃动。
“哥哥,先生不在,今日买炒糖人吧。”
上一次赵长宁用买书的钱买了糖人,被先生用戒尺抽红了手心。
“怎么这么馋嘴,吃一次还不够?”
半大少年皱着眉,轻轻刮了下男童胖乎乎的脸。
“甜食吃多了,牙上会长虫子。”
“哥哥为什么不长?”
“我比你大。”
“我长大后娶哥哥做媳妇,以后天天就能吃到糖人了。”
他童言童语无所忌讳,倒是让少年笑出声。
乌云般的发散开来,少年青涩又漂亮的一张脸映着身后蔽荫的灯火,风中有杏花的香气浮动。
“越吃越胖,还想娶媳妇。”
崔嘉憋红小脸,伸着小手扯赵长宁的细长精致的衣带,“娘说胖了才有福气!”
少年手指中的一卷书重重敲打在他脑门上,“男儿立世要做君子,担家业,兼济天下。若成日只想饱口腹之欲,人与飞禽走兽何异?”
崔嘉大哭,“哥哥骂我。”
少年遂耐心道,“你现在还小,崔家日后舅父舅母都老了,自然要靠着你,舅父舅母宠溺于你,但肩上的担子自己要清楚。”
“哥哥肩上有担子吗?”崔嘉懵懵懂懂地问。
沉默良久,少年终于道,“有。”
“重不重?如果很重,我日后可以帮着哥哥一起担。”
夜色笼罩下的市井人声鼎沸。
少年的手落在崔嘉额头上揉了揉,低叹一声。
揉在崔嘉发顶的手心带着绯热的温度。
崔嘉一身湿汗,惊坐而起。
他的额上仿佛还残留着的滚烫的温度。
满目大红随梦褪尽,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赵长宁当初如此待崔家,如今死了,这是报应。
赵长宁当初教他做君子,担家业,兼济天下。他自己哪一件做到了?
赵长宁没有做君子,他做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小人。赵长宁担了家业,赵家一门的清流名声付之东流,赵长宁又何以兼济天下?若非他死在了乱坟岗之中,天下人恨不得掘墓焚之。
他在惠州老家的父亲听说了赵家出事,赵嫣死讯后,也只是怔怔半晌,长叹一声,再无多言。
赵长宁这一生恶贯满盈,众叛亲离,到死都无一个人肯为他伤心。
赵茗回来了。
赵茗是否知道,赵家没了,赵嫣死了?
雕花的窗柩外有一弯明月。
崔嘉脸色泛起冷白,双眼密布红丝,眼看冷月隐没于云海,红日遥升于东方。
卯时三刻,仆役敲门,“大人,该启程了。”
十里亭。
戏台子已经搭起,如今只缺了戏子和看客。
崔嘉身着藏青色官袍。
他的身后是京畿一众要员。
秦王的骑兵列阵,步兵在后。
在步兵与黑甲正中的,赫然是一具漆红棺木。
里面装着宁轲的尸身俨然已在长途跋涉中腐烂,令人作呕的尸臭味道蔓延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