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渔缓慢跪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颤抖得剧烈的手探向夙有商的脖颈。
触手之处,一片冰凉,连一丝微弱的跳动都没有。
容不渔触火似的将手收了回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安静躺着的夙有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的手臂。
“师父……”
“师父我回来啦……”
夙有商安安静静,回不了他一句话。
死人并不能给他任何回应。
容不渔像是吓傻了,抖着手将夙有商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抚着他满是鲜血的手,哑声道:“师父,我没骗你,我真的回来了。”
直到死,夙有商还在以为,那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少年不会再回来。
容不渔走了一天,他神思恍惚了大半日,看着容不渔留下的玉石,却没了任何欢喜的神色。
夙有商忽然心想:“若是我有再多的玉石,能让他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他就不会走了?
或许他就会回来?
夙有商似乎越想越觉得可信,休息了半日后便上山采了花回来,想要修剪修剪拿去卖些玉石回来。
只是花还未修剪完,便被突然闯进来的鬼厌夺了性命。
死亡,往往都是这般突如其来。
他安静地听着血液从自己身体中流出来的微弱声音,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还在想。
“他不会回来了。”
直到死,他依然觉得容不渔不会再回来这种偏僻之所和他一起受苦。
容不渔死死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只可惜,他却不可能会知道了。
容不渔只觉得心仿佛被天底下最尖利的利刃穿透了,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就连当年阵法中落下的灵力穿透他的经脉时,都没有这么疼过。
“我……”容不渔突然喃喃开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眼泪从眼尾缓慢落下来,滑入了墨发中。
犹襄轻轻晃了晃他:“容不渔?容不渔!醒一醒!”
容不渔倒吸一口凉气,猛地从梦中惊醒了。
他如水前的遗梦珠缓慢在原地化为虚影消散,灵力如藤蔓般缩了回去,不过片刻,容不渔便清醒了过来。
他坐起来,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脸泪痕。
犹襄古怪地看着他:“又入噩梦了?”
容不渔没回答,只是道:“到了吗?”
犹襄点头:“中央城同虞州城不远,要先让逐鹿他们回去吗?”
容不渔道:“你去问问吧,顺便让时尘过来。”
犹襄见他这么疲惫,没有多言,转身出去了。
没一会,时尘跑了进来,道:“容叔?”
容不渔将他拉过来,缓慢抱住了他,接着才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时尘有些茫然:“容叔?怎么了吗?”
容不渔轻轻摇头:“没有,只是做了个噩梦。”
时尘“哦”了一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容不渔的背,弯弯眸子,道:“这样好些了嘛?”
容不渔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时尘不知是不是随了夙有商,无论经历过多少险恶之事,依然是个温柔至极的人。
出清河城时,容不渔十分犹豫将他带出来这个举止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因为他害怕自己若是再像当年一样连时尘都护不住,那死后他怕是连见夙有商的颜面都没有了。
而现在,他看着少年一点点长大,面容也越来越像夙有商,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却不知为何缓慢消失了。
容不渔轻轻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你信我吗?”
时尘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容不渔突然笑开了,又轻轻抱了抱他,才放开了。
不一会,犹襄在外面喊:“容不渔,出来。”
容不渔皱眉,带着时尘走了出去,这才发现宫遗音和她的那个穿女装的朋友已经都在了。
容不渔没仔细看,问道:“怎么了?”
逐鹿歪在鹿鸣旁边,道:“我和吾友打算先回家一趟,我们妖修的内丹之事你们人类可能不太清楚,我要回去问问长老有没有办法,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中央城了。”
容不渔点头:“嗯,好,那我们先送你们回去再说。”
鹿鸣摇头:“多谢好意,但是不必了,不是说那位二九失踪了吗,你们还是先去寻他吧,有吾友在,我们两个不会再出事的。”
确实,逐鹿那逆天的气运,就算有一群活尸鬼厌来围攻,也是被雷劈焦的命。
容不渔道:“好,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逐鹿道:“现在。”
一旁的时尘道:“这么快?”
逐鹿走上前,用鹿角轻轻蹭了蹭时尘的腰,道:“没事的,反正你也知道我住在哪里了,万事后可以去找我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