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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443)

中原人安土重迁,祖祖辈辈耕织嫁娶的故土,倘若有人来夺,死也会来拦。

起初是用山拦,山拦不住,历朝历代开始修建长城。

绵延的长城守城坚壁,关关相连,直到北面的铁骑学会了破城,学会了将宁死不降的守将割下头颅,高高挂在城门之上。

长城也拦不住。

长城拦不住,于是靠人的血肉。

活着用血肉来拦,死了用尸骨来拦。枯骨成灰,还剩一腔冲天的英雄气,明月朗照镇雄关,盘桓不散。

“殿下看出什么了?”

他身后,胡先生仍是一身寻常青衫,也登了城:“如今朔方虽残,战力战心还是有的,不会堕了先王威风。”

萧朔将视线从战局中收回,慢慢道:“看出白将军同岳帅的关系,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差。”

胡先生微怔,看了看一身轻铠薄甲的萧朔。

岳渠将军是老军旧派,最抵触新军法、新军制,也因此和将朔方军几乎打散重建的端王素来不和,朔方军内外几乎人人知道。

岳将军因为同端王不和,故而最看不顺眼执掌新军法的轻车都尉白源,险些将白源杖杀。也因此逼得白源早早心灰意冷,暗中改名胡涂,去严太守处另觅出路。

这些年来,胡先生的不归楼暗地里供养朔方军,也泾渭分明,从不供岳渠所部的帅营兵马。

“殿下如何……”

胡先生笑了笑:“罢了。”

他本想问萧朔如何会忽然说起这个,此时看着萧朔,却又觉得从来便不必问。

城下杀声血气弥天,朔方军昔日的轻车都尉走到城边,扶上厚实青条石砖,慢慢按实:“朔方军的人……过命的交情,关系原本便都不差。”

“岳帅……如今人人暗地里都鄙夷,说岳帅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小人勾当。”

胡先生道:“朔方军中,如今连私祭端王都是重罪。有敢提及先王的,一律杖二十、罚俸一月,发配去最苦的戍边营。”

“故而。”萧朔道,“枢密院安插在军中的暗探,竟连这一层错处也寻不出了。”

胡先生顿了一刻,终于苦笑道:“……是。”

岳渠行事霸道专横,又与端王分明不和,任谁看来,都无非只是一心想谋图朔方军主帅之位。就连对端王一系穷追猛打的枢密院与大理寺,在清算得最疯狂时,也从来不曾将此人算进去过。

皇上即位不久,京中这几年势力动荡更迭。索性便也将朔方军姑且交由岳渠压制,赏了他一个秦凤路兵马钤辖,等腾出手来,再彻底清算。

岳渠在,于是朔方军就也还在。

岳渠在一日,朔方军就还能在一日。

“岳帅原本该成一代名将。”

胡先生低声道:“他仗打得最勇猛,从来都只带着一队敢死壮勇当先殊死冲杀。当初攻城不下,他亲自带人以稻草填平壕沟,杀了守城敌将,将首级抛出城外,军心大振,由此破城。”

“少将军每次不顾安危跃马冲阵、手刃敌酋,回来叫先王骂了,就会躲去岳帅的帐子。”

胡先生道:“先王气坏了,追着少将军揍……岳帅边喝少将军抱来的好酒,边同先王对骂,夸少将军英雄豪杰,不像有些人,畏首畏尾连死都不敢。”

萧朔抬手,扶上冰冷坚硬的重剑剑柄,视线落在城下。

胡先生跟上来,看着城下战局,看着叫亲兵营层层牢牢护着的主帅轺车。

胡先生静了良久,笑了笑:“去年岳帅大醉,对我说……他如今,竟连死都不敢。”

“末将亦然。”

白源:“连死都不敢。”

该运筹帷幄的谋士,隐姓埋名做了客栈的老板。

该血战沙场的猛将,咬牙学起了贪生怕死,学起了逢迎的门路。

骨头生生揉碎,心气和血一并吞下去。熬得久了,几乎已记不起那些痛快喝酒吃肉、笑骂不禁,并肩杀敌的酣畅日子。

萧朔凝他良久,抱拳深深一揖,同刀疤要过酒囊,递过去。

白源双手接过来,仰头痛饮了几口,将酒淋漓洒在云州城头,笑道:“谢殿下……祭这一方英雄冢。”

“尚不到祭的时候。”

萧朔道:“来日将客栈卖了,朔方军再无后顾之忧时,还需军师将军谋定执掌。”

“云州城的客栈,也会有人买?”

胡先生哑然,笑了笑:“好,到时便有劳殿下牵线搭桥了。”

萧朔知他全不曾将这话放在心上,也并不多说,只颔了下首,接回酒囊。

“……今日见了殿下,心中感慨,说得多些,只觉块垒尽消。”

胡先生收敛心神,深吸口气呼出来,低声道:“城上终归冒险,此战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大抵无碍,殿下回城稍作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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