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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384)

守旗的卫兵年纪不大,看着不过十七八岁,自知难敌,闭紧眼睛牢牢抱住了旗杆。

云琅落在他身前,随手抛了枪,一步步走过去。

少年卫兵身上瑟瑟发抖,却仍死命抱着旗杆,半步不退。

云琅笑了笑:“你要同这面旗一起死?”

他身上不带杀气,锋锐的战意却实在太过鲜明,少年卫兵一时几乎忘了只是演武,颤着站直:“连,连将军说,人在旗在,人亡旗亡……”

云琅点点头,抽出他身侧腰刀,在手里掂了掂,径直朝那少年卫兵劈下去。

少年卫兵脸色苍白,紧紧闭上眼睛。

刀携风雷之势,堪堪停在他头顶。

少年卫兵滞立良久,仍没能等到灭顶杀意,胸口微微起伏,睁开眼睛。

“我的兵,不必守一面旗。”

云琅将刀递回去:“我夺的也不是旗。”

少年卫兵听得似懂非懂,跪下来双手接过腰刀,怔怔看着他。

云琅走到点将台前,向下看了看。

点将台是禁军大营最高的地方,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陈桥大营,再向远看,能看见汴水流远和巍峨宫城。

当初端王叔执掌禁军,要在这里带人立军誓、定军规。

云琅当初太淘,不小心弄坏了战旗,端王叔气得火冒三丈,绕着军营追着揍他。萧朔却出来拦了父亲,说旗不如人,是人打仗不是旗打仗,不该本末倒置。

端王叔火冒五丈,当即将云琅忘在一边,揍了一顿突然出现的萧小王爷。

……

这座点将台,云琅拍遍过每一根栏杆,每一处痕迹都认得。

“旗在人在。”

云琅慢慢道:“旗若没了,再做一面就是,琰王府有很多布料,还能做很多面。”

校场演武,须臾工夫已传遍了整个陈桥大营,此时几乎全营禁军都已聚过来,密不透风挤在点将台下。

方才被云琅轻易击垮的几支队伍,也已拾起掉落的铠甲兵器,重新慢慢汇拢站直。

“北疆苦寒,地广人稀。大半的游牧部族连字都没有,靠描画记事,没人会认一面旗。即使是我的流云旗插在地上,若边上没人守着,戎狄的三岁小儿也要偷偷过去拿拳头揍。”

云琅看着台下:“可你若活着,你站着的地方,就是疆界。”

“六年前,有人请命过发兵燕云。枢密院说,兵戈有伤天和,不该为了扩充疆土劳民伤财,不用刀剑,用银子也一样能换来和平安定。于是北面的敌人靠着连年岁贡,买了良马,买了精铁,部族和野心一起壮大。”

“如今我们的银子已填不饱他们的胃口。北疆部族人人知道,南朝软弱富足,过着梦一样的好日子,酒肉的香气飘过每条街,夜晚的灯火能将天色映得如同白昼。”

云琅慢慢道:“而这里的人从上到下,从官到民,从朝廷到百姓,都是被美酒佳肴浸酥了的软骨头。只要铁蹄长驱直下,就能轻易将这些富足繁华揽尽。”

台下隐隐有了骚动,禁军蹙紧眉峰,年轻的面庞开始染上怒气。

汴梁安逸的太久了,他们从小听着四境的畏惧,看着年年进贡的使节花车,只知道中原是泱泱大国,没人听过这些。

就连所谓的朔方军、燕云和北疆,对大多数百姓来说,也只是个极为遥远的传说。偶尔有人记起那里有最骁勇的士兵,却不知为何不肯回来,年复一年驻守在滴水成冰的苦寒边城。

直到西夏的铁鹞子攻破汴梁城,黑色幽灵一般,击碎了这幅美酒声色搭起的幻象。

“汴梁美酒太香,声色入骨,或许有些人已忘了。”

云琅:“燕云十三城原是我们的。”

云琅垂眸,一下接一下,轻轻拍着面前栏杆:“先取燕云十三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这是前朝的战歌,太子中允沈括所作,本该还配有战曲,却已在连年战火里遗失了。

朔方军人人记得牢靠,出征之前,战歌会同遗书一并交给亲眷,来日叫马革裹着还家时,用来作墓前的碑刻。

都虞候立在场边,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血丝压在眼底,逼出颈间分明青筋。

禁军内,有退下来的朔方老军,用力抹去脸上水痕,扯着嗓子嘶声应诵。

先是零零星星几个人,再是一群。

战火消弭,狼烟已熄。西夏铁蹄踏出的伤痕已在城墙上被彻底抹平,坊市被重新搭建起来,宽敞漂亮,求平安的符咒埋在新砖的深处,大相国寺最德高望重的老主持祈福加持。

那一战的阴影却仍在,禁军一击即溃、被敌军轻易叩开城门的耻辱还在,面对黑色铁骑时灭顶的彻骨恐惧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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