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177)
盛珣手中的卷宗纸页泛黄,另一册族谱摊开在林朗帮忙收拾出的小桌桌面上。
他阅读速度很快,对于村子的简介部分早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至于那花了大篇幅去赞美的宗族“简史”,他是直接跳过那些天花乱坠的夸耀,只挑了关键浏览。
村子的更名和新名寓意被单独念出来,倒不是因为这部分也是关键。
它正相反,是因为足够讽刺才会被专门点出。
福高村有个美好寄托。是宗族里的掌事专门托人算后而起的吉名。
可惜,再吉利的名字也敌不过人心奸险,这一整个村都封建守旧得可怕,比起自力更生,他们更相信祖宗庇佑,认为只要严格遵规守礼,供奉先祖,便会福运财运应有尽有,人旺村旺宗族兴旺。
这种对于供奉与显灵的执念几乎刻在每一个村民骨子里,就连孩子也不例外。
而人一旦对某种虚无缥缈的执念推崇到了极点,必然生出祸端。
最开始,是又一次耗费人力财力翻新了祠堂后,账面上的钱款在不断流失,祖宗显灵带来的“庇佑”却迟迟没有看见。
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形,可能是懊悔,可能是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受到蒙骗。
但在“供奉”与“显灵”已成共识的山村里,孙家人们想的是——会不会是仍有哪个地方不够周全,所以祖宗拒绝显灵,认为他们的供奉还不够心诚?
宗族记事卷宗上以赞美的口吻记录了这一场荒谬的反思。
祠堂的掌事宗子与宗正耗费几个夜晚,他们逐一排查对先祖的供奉记录,就终于在几天后喜不自胜的告诉村民:问题找到了!
他们查到牌位供桌上的有一位长辈,年轻时为宗族出了很多力,也一直勤勤恳恳支持祠堂翻修事业,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族人,他却到死的时候都还是个独身。
天可怜见!这多不公啊!
一个宗族里的好男儿,又出了大力气帮忙修缮宗祠,自己却是孤独一生,活着时没人伺候,死后就更是无人看护,连个直系的后人都没有!
于是……
孙家坳的阴亲风俗就这么,第一次朝人张开了嘴。
他们最初的运气甚至很不错。
旧时的宗门大户不爱与外姓人通婚,可自家族内又没有八字年龄刚刚好的已故年轻女性,孙家人一通找,就真还让他们在隔壁山头找到了一户同样姓孙,家里有个过世不满一年的女儿的人家。
他们一合计,八字正合适,再一打听,那女儿意外过世时才十七岁,正是青春貌美好年纪。
一桩阴亲就这么热热闹闹办了下来,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桩恰到好处的美事。
早逝的女儿家到了地下还有人要,不好么?
一位已故单身男性长辈忽然获得了妙龄娇妻,还能有什么不满么?
这是两全其美啊!
更妙的是,在这一桩阴亲过后,那年特别巧,全村庄稼菜地都大丰收。
谁不认为这是祖宗显灵,先祖庇佑?
从此,孙家坳便开始习惯给意外早逝的族人结阴亲。
但这世上,又哪里有那么多年纪八字都正好,还早早死去的年轻姑娘呢?
那年代尚且落后,愚昧守旧的山村,宗族意识凌驾个人……便会发生一些超乎当代人想象极限的事。
死人不够了,那就想办法让它变够,不就好了吗?
吞人的嘴磨了磨牙尖,决定开始尝点新鲜的。
【xxxx年x月xx】
盛珣目光掠过这行以生肖和农历记录的日期,然后视线停在记录簿的最后几个字上:
【丑时一刻,下渠村李氏女李英英,于享堂完礼,次日卯时完婚。】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个叫李英英的女孩子,她尚青春年少,被活着拉来配阴婚,丑时在祠堂走完拜堂流程。
次日卯时死去。
小秋告诉过盛珣棺盖的用途。
这女孩应该……就是那样充满了恐惧与不甘地离去的。
“英英……”女鬼的惨白面孔出现在盛珣一侧手臂旁。
帮盛珣找到了卷宗的女性鬼魂似乎还勉强识字,生前可能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她有些迟缓的念出自己看见的姓名。
盛珣不动声色将手臂移远一点,小心不要为对方带去伤害。
就听另一边,和林朗一起看族谱的女性忽然回头道:“……叫我?”
屋内其他人不约而同一怔。
在盛珣用蕴藏小秋力量的布把供桌盖住后,那块布依稀切断了寝堂内的某种力量来源,令两名女性的脊背都能更直起一些,说话也由两三字一顿变为能说出短句。
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女鬼朝盛珣走过来。
盛珣又退开一步,让对方能站到桌前看清文字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