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378)
段长涯没有作答,似乎短暂失去了言语。南宫忧上前一步,将他手中的信函取回,仔细收起,道:“这信里的内容,你看过就好,暂时不要告诉别宇YU溪XI。人,尤其是天极门弟子。”
“为什么?”段长涯露出疑色,“事已至此,我实在想不出哪里还有辩解的余地。”
南宫忧摇摇头,道:“舅父不是要你辩解,正想反,是要你莫作徒劳的辩解。长涯,我知道你素来正直善良,但你想一想,倘若天极门上下都知道,你的父亲杀人犯错,都是为了救你,岂不是会迁怒于你。”
段长涯仍是摇头。
南宫忧耐心道:“你和你的父亲始终是两代人,他做错了,并不代表你做错了,不论是十年前的过往,还是昨夜的血案,你都全然不知情,所以实在不必将罪行揽到自己身上。天极门中,除你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你曾罹患恶疾。在他们看来,你的父亲一定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功力,方才剑走偏锋,杀人采血。自古以来,因习武而走火入魔、癫狂转性的例子数不胜数,只要你咬定这个理由,绝不会有人对你生出疑心。”
段长涯露出惊色:“您的意思是要我说谎么?”
南宫忧点点头:“谎言不一定出自恶意,眼下你只有与你父亲撇清关系,才能保住天极门的名声。你父亲最大的愿望,便是家业得以延续,就算没有今日的劫难,掌门的位置迟早也要交给你的。你肩上的担子很重,万事一定要思虑清楚,切不能再冲动行事了。”
段长涯皱起眉头。
没等他反驳,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紧锣密鼓的脚步声,紧跟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吧。”他发话道。
常昭带着两个弟子快步迈入正厅,其中一个捂着肩膀,走路一瘸一拐,衣衫上隐隐透出血迹。
段长涯问:“怎么受伤了?”
“小伤,不打紧。”那名弟子咬着牙关回答。
常昭接过同伴的话,道:“少主,殿下,府门外的状况堪忧,我怕大门可能守不住了。”
“有人来天极门寻衅?”
“是,府门外来了一群送葬的队伍,是昨夜从地窖中放走的百姓,他们找来山下的村民,还集结了一群武林中人,抬着八口棺材,聚集在门外闹事。我们本想将他们拦下,但对方态度强横,非要找我们讨命算账,与我们的人发生了冲突……”
不等段长涯发话,南宫忧率先问道:“那群武林中人里?可有看到柳红枫?”
常昭一怔,点头道:“有的,那洋洋洒洒的队伍,正是听了柳红枫的话,由柳红枫引领而来的。殿下,我们该怎么应对才好?”
听到柳红枫的名字,段长涯也怔住了。
常昭的目光轮流越过两人,却见南宫忧一只手撑在桌沿上,脸色隐隐发白。他露出诧色,道:“对不住,我忘了殿下不能见血。”
“无妨。”南宫忧冲他摆摆手,“我只是昨晚见血太多,实在有些撑不住,你们不必顾忌我,先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段长涯转向他道:“舅父,你也疲累了,不如先行歇息吧,外面的事交给我来应付。”
南宫忧露出忧色:“可是留你一个人,当真应付得来么?”
段长涯往父亲的尸身上短暂瞥了一眼,很快转向对面的同伴,道:“父亲既然不在了,天极门理应由我来保护。”
以常昭为首的三名弟子瞧见他的脸色,顿时忘了伤痛,抖擞精神,双拳在胸前一抵,道:“我们都听少主的吩咐。”
段长涯点点头,道:“走吧,随我出去迎客。”
南宫忧目送四人先后离去。
正厅的窗页都仔细合拢,室内有些晦暗,外面的日光却已很亮,甚至有些刺眼,段长涯的背影沐在其中,一袭白衣轮廓模糊,随风而动,仿佛随时可能融化。
江湖容不下败家之犬,等待他的将是一片残酷无情的天地。
一片寂静中,南宫忧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他实在不必太过忧虑,因为柳红枫与段长涯,这两个侥幸从他手中逃脱的人,如今已是势不两立的敌人,在血海深仇面前,朝夕间缔结的情谊实在轻若鸿毛,不值一提,等待他们的唯有鱼死网破的结局。
待他们经历了比死亡更加深刻的痛苦,他们一定会感到后悔——后悔昨夜逃出火海,后悔今日挣脱噩梦,后悔曾经相遇相识,错付真心。
南宫忧独自留在黑暗里,守着仇人的尸骸,静候喜讯登门。
——好戏从此刻才真正开幕。
*
段府的院门敞开时,门外的风波已经暂时平息。
平息风波的人是柳红枫,不知他动用了怎样的话术,怎样的手法,竟将一盘散沙似的武林三教九流都团聚在他周围,心甘情愿听从他的吩咐,将刀剑枪戟都收回鞘中,停止杂乱无章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