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189)
薛玉冠惨叫一声,手臂上已经沁出了血,他一把将罪魁祸首推开,而后提高声音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田宫终于上前一步,抓住柳红枫的头发用力拉扯,往地面上撞去。
柳红枫顿时被卸了力,两条手臂颓然垂落,田宫顺势扳过他的肩膀使他俯身朝下,而后按着他的背胛,他牢牢盯在地面上。
另外两人上前,提起他的腰,将他摆出牲畜一样耻辱的姿势。而后田宫便趴在他的身上,带着复仇的快意,冷笑着解开衣带。
同时开启的还有三人背后的房门。
谁也没有察觉任何征兆,因为那门开得实在太快,就像是被一阵飓风卷过,顿时丧失了原本的形貌。
门是被长剑劈开的。
长剑像一条闪电似的钻进房间里,朝着田宫劈斩而去。
房间里顿时下了一场雨。
血雨。
薛玉冠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原来恶魔既不是他,也不是柳红枫。
恶魔姗姗来迟,直到此刻才出现在他的眼前。“Y”“X”D”“J”。
*
夕阳渐渐沉落,将东海岸的孤岛推入一片朦胧的暮色中。
段启昌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西边天海尽头一团橘晖,在接近海平线的地方,太阳变得更大,却也更加黯淡,周遭光线不再耀眼,不再射出锐利的锋芒,甚至可以透过层云直视它,不必担心灼伤双眸。
人入暮年,也就像这夕阳一般,近日他常常如此作想。
他婚娶原就比常人更迟,年近不惑才诞下子嗣,如今长涯正值青春壮年,他却白了鬓发。不知何时,江湖中人便时常以德高望重恭维他,天极门上下也对他恭敬有加,但人们望向他的目光更多是羡慕,而非畏惧。他的威严就像这夕阳一般,表面在膨胀,内里却愈发空虚黯淡。
在武林立足,终究要靠一个武字,但他已记不清上一次亲自拔剑是在何时,凡有需要动武的场合,都由长涯代为出面,久而久之,就连他的亲授门徒都渐渐被长涯接管了去,近日里他看到他们的神色,只觉得每一个都在数着日子,等他何时将天极门交入长涯手中。
辞别赤怜之后,他便择了一条人少的捷径,快步往段府深处走去。
登上瀛洲岛不过数日的功夫,他却已心神憔悴,比年轻时训兵率军还要更加疲惫。尽管如此,他非得见长涯一面不可。
但他却没能如愿,因为院子是空的。
偏院平日里静谧清幽,此刻连人影也没有,更透着几出荒寥。
段启昌的心中隐隐不安,便将爱子的贴身仆佣唤至院中,问道:“素姨,长涯身在何处?”
素姨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在段府当了半辈子差,服侍段家多年,更做过长涯的乳母,虽是名义上的仆佣,但与段氏结缘颇深,对主人家的秉性极为了解,虽然不曾读过圣贤书,却能准确地读出话语中的一转一折。
此刻,她便听出了段启昌的急迫,于是立刻答道:“少爷方才出门去了。”
“去了何处?”
“我并未过问,老爷您也知道他的性子素来闲不住,若是有急事,要不要派人去追?横竖这瀛洲岛也不大,很快就能追得上。”
段启昌沉默了片刻,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便摇摇头道:“不必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素姨点点头,又道:“少爷他是带着剑出去的,老爷您不必担心。别说这瀛洲岛上,就算武林之中,还没有哪个人能赢过少爷的剑呢。”
素姨的口吻透着自豪,但并不像外人一般虚伪,倒像是夸耀自家孩子似的,朴实而真诚。
但段启昌只是苦笑。
天下间除却剑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工具能取人性命,它们都比剑锐利得多,也难防得多。
他在正厅落座,看到桌上还摆着茶盏,便随手捻起一杯,端到嘴边,却被凉气薰得皱起眉头,咳嗽了几声。
素姨立刻抢过他手中的茶盏:“老爷,这茶凉了,我给您换新的来。您的脸色不太好啊,要不要我喊郎中来……”
“罢了,”段启昌对她摆摆手,“素姨,你去忙晚膳吧,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素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低下头道:“明白,我换了茶就走,老爷您保重。”
热茶没有入喉,段启昌便起身,往卧房走去。
刚一进门,他便留意到门口有一串泥脚印。
虽然只有薄薄一层,并不醒目,但他知道长涯素来爱好整洁,会将鞋子脱去再踏入卧房,绝不会留下这样的足迹。
他叹了口气,其实根本无需求证,那名叫赤怜的女子既然敢单刀赴会,前来与段家结盟,便断然不会在关键证事上说谎,毕竟如今江湖中,还没有人敢如此藐视他段启昌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