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玉(85)
“从前年少轻狂,不知斤两,说话难免有得罪人的地方。”他道,“让你见笑了。”
“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她像是捡到宝似的。
如今许多人都不知顾沉殊先前飞扬跋扈、耀武扬威的模样,可她知道。而他心智愈发成熟,现今俨然成了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这样难得可贵的和善,她也见过。
可不就是捡到宝了吗?
竟然升出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肖姑娘可真会揭我的老底,倒说得我不好意思了。”顾沉殊心说自己和这小丫头果真八字不合,他越是想让过去的自己销声匿迹,她便越是往外抖落,“那段时日,蓬头垢面,当真是狼狈……”
“不会啊,”她忽然发自真心地道,“就算那样也很俊。”
突然被夸的顾沉殊:“……”
他不知肖桃玉这几年吃的什么粮长大,说话做事皆是如此单刀直入,倒是让人招架不住了。
“我记着,先前肖姑娘对我似乎很不满,还觉得我花枝招展来着。”他轻轻提起嘴角,恰到好处的笑容里微含无奈。
“先前是我不懂事。”
她这下足够直白了。
顾沉殊来不及消化话中含义,便发觉那人目光灼灼,肖桃玉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也不知那双看似寒凉的眸中,藏着几分温柔。
“顾公子,谢谢你。”
☆、故人
即便时过境迁,猖狂嚣张的拂梅门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个言谈举止温温柔柔、让人忍不住叫哥哥的弱冠青年。
可有些事情还是未尝改变的,譬如,他还是憎恨肖桃玉。
又譬如,他穷讲究实在太多,沐浴要用特制皂角、更衣要点上安神净心的熏香,要不是条件不太允许,他指不定还要细细的剪上几枝花,来烘托一下拂梅门弟子的风雅无双。
当然,这一切归根结底都可以简单的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有钱人的世界讲究就是很多……
顾沉殊收拾妥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俊脸上一片茫然,显然是被肖桃玉夸得稀里糊涂、找不着北,他呆呆的躺在松软被褥之间,只觉得头脑尽是叮咣乱响的一团浆糊。
肖桃玉何时变得如此直白了?
分明四年前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满口秉玉正道、巴不得将正人君子四个大字写脸上的小木头疙瘩……
方才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脱离门派在外游历许久,见了许多人许多事,可还是第一次遇到肖桃玉这样的人,清冷如山巅之雪,高洁如云间之月,怎么看都是个遥不可及的仙门弟子,一眼瞧去,便觉此人已经脱离俗世。
可对他……
那又算是什么?什么不在乎?什么谢谢?
谢他四年前对她态度恶劣、又凶又横?难不成这小姑娘有某种奇怪的倾向,非要他掐着她脖子说“过来受死”才舒坦吗?
原本处心积虑想要接近她并且伺机夺剑的顾沉殊懵了,全然是让人那直线似的话给冲昏了头。
顾沉殊好歹也是个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的世家公子,高挑英俊就不说了,这些年来又学会了嘴甜这一技能,加之与人距离保持得很好,既不刻意撩拨,也不待人疏离,因此有不少女子其实都对顾二公子芳心暗许,时不时就冲到人面前倾诉衷肠。
更加直白的表白方式他都见过,也全然都没有今日这般错愕。
顾沉殊睡不着了,他焦躁得很,又不敢轻易将肖桃玉说的话单纯的理解成男情女爱,掌门首徒肖桃玉断情除欲,怎可能对他有意思?
那人身负双剑,孤高不可攀,她心里装得是斩妖除魔,永远都不可能是一个人。
顾沉殊闭了闭眼,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夏蝉又不知疲倦的此起彼伏叫了起来,仿佛嘲笑着他深更半夜心生绮念。
先前也不知是不是他听错,总觉得肖桃玉在修士窟时,迷迷糊糊叫了他一声“沉殊哥哥”,这念头刚一起,他便忍不住伸手扶住了额头,低低的笑了一声。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肖桃玉在修士窟没叫过什么哥哥,只又羞又怒的叫了无数声“霁华这孽畜”。
“呃……”
刚一闭眼,便想起那人水雾朦胧的眼和细腻如羊脂玉的肩颈,他忽然难耐的扭了扭脖颈,呼吸变得错乱三分,昏昏夜色中,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狗屁发情期。”
那狐妖估计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本就是只三尾狐狸,短短一夜硬是让人给斩断了两根尾巴,她们原本挑辽东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这下子算是撞上了硬茬儿,不知躲到哪里去养精蓄锐了,翌日顾沉殊和肖桃玉寻了一整天也不见踪影。
“这可是新进的波斯螺子黛,姑娘看一看?好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