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90)
太残忍了,明明就要柳暗花明、海阔天空了,谁知道临到关口,生生的出了变数。
“跟我来。”
邹吾还是那么沉稳,揽着他的肩膀,脚下一拐直接沿着坊墙朝反方向走。此时坊门处正好一个行商正在接受盘查,府兵和那人争执着揭开了油皮布开箱检查货物,也没人注意他们,如是走了一段距离,他们顺着硝石墙,不留痕迹地从一处斜马道折了进去。
进去辛鸾才看出,这是坊与坊之间的一条通道,临街而开,人迹罕至,灰瓦墙与灰瓦墙夹出一道,约有五尺七寸,地上沿着坊墙不足三寸的地方压着两道深深的车辙,可见这一道窄路将将能容下宽距五尺一寸的宽距马车通过。
“可这边能进去吗?”
下一秒,辛鸾还没反应过来,邹吾突然拉住他,把他抱在怀里,狠狠压在了墙上!
辛鸾吓得简直要叫出来了!
邹吾手劲儿太大,这一下他双脚离地,整个人被生生提了起来!
辛鸾如惊弓之鸟,刚还以为是追兵,此时艰难地侧头,才看清是坊道里面驾出了几列马车来!因为他们拐得突然,邹吾仓促中怕他刮到他,这才把他按到了墙上!
“西市这一侧坊墙上还有一个门,当初是因为司丞徐斌的远亲在里面开了家玉石店,有时要走些私人的货物,就联名几个商家奏请了虞部,从坊墙上直开了一道门,方便他们单独运货……”
邹吾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极了,那吐息喷在辛鸾的锥帽上,白纱就在辛鸾的呼吸间颤抖,辛鸾盯着邹吾上下滚动的喉结,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怎的,心跳得更猛了。
赶车车夫常见这种和车马相错而过的行商,一个眼神也欠奉,拉车的辕马踏着黄土地,不合时宜地喷着鼻气。
辛鸾自认为从来没和人这么近过,谁道这天杀的车马还越驾越慢,磨蹭过去之后一辆,居然还有一辆……
忽然邹吾问:“怎么帷帽里也能晒成这样?”
辛鸾那一刻的慌乱简直无地自容,不知哪里来的劲儿,他猛地推了邹吾一把,邹吾没防他这一推,脑袋砰地一声砸上了后背马车货箱,结结实实地撞了一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辛鸾手忙脚乱,赶紧抱住他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一时急得要哭了。
第34章 照身贴(4)
马车行过之后,邹吾立刻就放开了辛鸾。
谁知道辛鸾被他刚刚夹得脚都软了,他这么忽然一撤,辛鸾双脚落地,差点一下子跪了下去!
邹吾捂着后脑勺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掺了他一把,“没事吧?”
“没事没事没事……”
辛鸾脸要喷火了,慌不择路地扶了他一把,指尖一触,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撤开了手,乱七八糟地开始拍打身上蹭上的硝石墙灰。
辛鸾一通乱来的整理仪容,最后扶了扶帽子:还好还好,锥帽没掉!
邹吾也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低哑道:“奇怪……”
辛鸾还以为他在说自己,吓得人都要没了:“啊——?”
邹吾却蓦地笑了,很开怀的那种笑,伸手帮他扑了一下他后背的灰,怕弄到伤口,手劲儿很轻,“我是说这个岗设的奇怪,西市东市都自有市署管理,从来不曾在坊市门口设岗盘问,天衍开国以来一直鼓励市贸经济,便是当初国内扫平乱党时都不曾下这个功夫——这次筹划追逃的到底是神京的哪位大人啊?这么大胆吗?”
“大胆?”辛鸾听不懂这个评价。
“南境还有战线,南阳是要南方提供军需物资的,别的都好说,药材的大宗都在这儿……”邹吾点到为止,也不多说,况且此时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辛鸾闻言也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这个。南君墨麒麟申睦桀骜,他父亲在时,南境战事也时战时休,其中细节他不清楚,若说他脑子里关于市署最近的消息,也是他叔父假苦肉之计,曾经禁行神京通市,收紧城防,唯一的益处,大概就是推进了天衍十四年的神京廉政,让那些年节走动的外省人没能有机会送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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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辛鸾喘上一口气来,整个人就顺畅了许多,他直起腰,活动了活动肩膀,却不防邹吾忽然在他面前伸出了手。
“……嗯?”
“不是站不稳嚒?”
邹吾没有看他,话说的难得有点犹豫,“扶着我点。”
这话就像一口热汤锅,辛鸾起先是烫了一下,咂摸过后,瞬间开始真香。他不做声地咧开嘴角,欢欢喜喜地抬起手,怯生生地放进了邹吾手心里。
西市是个大市,现在又赶上快开春和上元节,往来卖货运货的人便尤其的多,隔着一道坊墙也能听出里面是何等的热闹。他们走的这条斜马道幽深冷寂,距离邹吾所说的小门至少还有五十丈深,再有马车行经而过,他们再那么一挤,两个人就开始有点神思不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