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168)
后来很多年,他去桃花冢上为她祭酒,他才知道,他当时稚嫩的联想一点都没有错,她就是遗憾,遗憾既让邹吾先认识了她,又让邹吾认识了他辛鸾,生生给她添一份终天之憾……她当年是真的心悦诚服地爱邹吾一场的,再之后,她一生感情艰难,哪怕破釜沉舟,最终还是溺毙于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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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辛鸾北上南阴墟。
他原本计划是二月十七日晚到达墉城的,他自己也没想到,到第二天,他就坚持不下去了。
坚持不下去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什么危险,毕竟逃亡以来,邹吾这个免他遭危难的屏障教了他很多东西,就算如今把这道屏障撤掉,他也有能力自保。
他坚持不下去的原因,是因为他吃不上饭。
他如法炮制地抓小动物来扭断它们的脖子,剥皮,架起火烤熟,但是他一口咬下去的时候,恶心他差点没把上一顿的东西吐出去——怪只怪之前邹吾烤兔前还会清洗处理,但是辛鸾着急吃,一般都只注意到他烤的过程了,所以到他自己囫囵烤出来后,里面深紫色的筋肉内脏都还在,一口还能咬出来腥骚的血水。
饭是吃不上了,辛鸾前几顿还能沿路讨一点吃的,但是人家也不是随时饿就能随时见到的,反正辛鸾独行闷棍倒是没有挨,倒是时不时挨饿掉顿。
第三天的时候他学乖了,把自己茹毛饮血的样子拾掇干净,在北上的官道上摆手,拦住了一辆马车,问他们能不能载自己一程。
巧的是,那是个守善之家,从中境来,此次来东境也是为了去南阴墟临奠先帝,一家五口,车内也有个刚换牙的女儿,女主人见到辛鸾心中不忍,立刻就答应带他一程。
辛鸾身上的手弩拆开,匕首藏好,身上珊瑚珠等财物没有拿出来,只说自己是和家人走失了,等到了墉城找到家人一定会有重谢,心中还是有些害怕这些人萍水相逢会对他见财起意伤害他。
好在,这一舒姓人家压根没有多心他这个小孩子会如何,还关切他怎么这样瘦,也不管信没信辛鸾胡乱拎出来的徐斌他远亲的身份,一路上分了许多他们女儿的零嘴给他,还聊了许多他们家中琐事。
等到晚上,舒家进城镇住店。
因为先帝丧仪,所有幅员墉城的城池都收紧了盘查,城门口核验身份时,守城的士兵对辛鸾这个小孩并没有多关注,辛鸾自然也没有多此一举地拿自己伪造的照身贴,侍卫随口查问到他一句,他还笑呵呵地跟人家道辛苦。
他已经不是在千寻府上那个会风声鹤唳的小孩子了,可能是被吓习惯了,别说这样的事情,便是现在就在生死边缘游走,他也努力地稳一会儿。
第67章 南阴墟(10)
入夜之后,辛鸾很是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洗了头发,换了身干净衣裳,老老实实地进到房间,等着舒家的主人的安置。
因为舒家小女儿太小,老太爷两位长辈又害怕打扰,舒家家君定了一大一小两间屋子,他们夫妇俩携着女儿和辛鸾要睡在一处的。
主人不吩咐,辛鸾出于礼仪,也不敢先睡。
没想到舒家家君老来得女,膝下无子,看到辛鸾就来了谈兴,因为他年纪小,也不拘束,只拍着他的肩膀要跟他谈古论今,讲一讲当今先帝的典故。
辛鸾心中好笑,心说,那是我爹,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还用你来介绍吗?
可是这思绪一转,他又伤心起来。
是啊,爹爹已经没了。
辛鸾咬住嘴唇,压住猛地起伏的情绪,立刻笑着仰起脸道,“那府君多说些,我最喜欢听帝王将相的故事了。”
他们只是寻常百姓,不会知道王庭内部诡谲的权利之争。但是他真的想听,作为一个儿子,他想听别人对他父亲的评价,而他父亲作为一个帝王,他想听他父亲的子民又在他百年之后如何评价他。
舒家家主自称以前也是参过军的,很骄傲地说他当年还见过先帝风采哩,率先问辛鸾,可知道天衍帝高辛氏是祖籍是哪里人氏?
辛鸾当然知道,但是他害羞地笑了笑,小声问,“是墉城吗?”
“谬也!谬也!”
男人一身薄薄的雪白亵衣,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不要以为先帝陵寝定于墉城就以为他是墉城人氏,南阴墟,帝王台,那是他成业之地,并非桑梓之地!”
可辛鸾怎么会不知道呢?
南阴墟并非是高辛氏的故土,天衍朝前,高辛氏还只是东极无皋山下的名门望族,无皋山上,多生扶桑树。其叶如桑。树长者二千丈,其中多有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也。
父亲定基开国之后,世人称扶桑之树,乃日之所出之地,更有童谣传唱,称,“东极扶桑,金乌升起,阳光过处,自有金玉。”赞指他父亲开继往开来之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