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139)
她害人性命不可能还带个目击证人的。
可就是这一停顿,邹吾立刻看出了端倪。他居高骤然眯起眼来,声音冷硬而危险,“辛鸾不会什么口信都不给我留就走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姐姐,你跟我说实话,辛鸾是怎么就忽然化形的?既是化形飞走了,那也是山顶有异象?为何齐二他们不结队上山,却在清泠渊底下?!”
而此时红槲树下,齐二忽然笑了。
那是捕猎者胜利的微笑,好像已经穿透了树干看到了猎物,忍不住露出自己的残忍和邪佞来。陈全迟疑地和同僚围了过来,只见齐二也不要他们搭手了,施施然地走到红槲巨大的板根外,兜着步子,一撩衣袍,不紧不慢地迈了过去,“太子殿下,臣齐策来接殿下回京了。”
陈全擎着火把,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他就是刚刚一脸谄笑的人,原本负责的是南阳的贼事策防,这几日是被临时调过来伺候齐二这个神京的小爷的。按照道理来说,临时的上司找人急切,应该是忠贞之臣,可此时的语气太诡异,既咬定太子躲在红槲后面,口吐之言却根本不是臣子事君的语气。
陈全惊疑不定地和自己的副手对视一眼,显然,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感觉。
而齐二此时胜券在握,根本也不把辛鸾放在眼里了。
杀人没有趣味,折磨人才有。猛兽咬住了羊,也不都是着急狼吞虎咽的。
他的脚步故意踩得很沉重,每走一步,还故意踏在红槲的板根上,一步一步,辛鸾呼吸都要停滞了,那震动传到了整个树腔里,一下一下都像是踩在辛鸾的心口上。
“阿鸾。”
他轻柔不逊地喊着他的乳名,听那声音的远近能听出来,他已经靠近红槲的树干了,只要他愿意,可以一枪槊进这棵老树的树干!可他只轻柔地抚摸着老树饱经沧桑地树皮,低低的,他笑两声,针一样吐出一字一句,“还不出来吗?别躲了……我看到你了,你哥哥一直在等你回去呢。”
辛鸾躲在大树的肚子里滚过一片恶寒。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齐二的愤怒甚至盖住了恐惧!
“蹭”地一声!辛鸾猛地听到了四蹄撒开的声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刚刚还在谄笑的人说话了,他还是笑,说,“大人,您搞错了吧!可能就是这头鹿!”
齐二没有回应,却也没再往前走。而就在这个时候,辛鸾听到了马蹄声,紧接着马蹄急停,来人脱镫下马,急喊着冲上来:“齐主事!公良大人急唤您!”
公良柳!
这一声出,辛鸾整个人差点要瘫下去了!
对对对,还有公良柳!他现在是齐二的顶头上司!他来传唤齐二,他必然听他的!
齐二结住眉头,终于泄露出不耐烦的情绪:“等着!没看到正忙着!”
那来人却非常强硬:“是急事!从神京传来的!公良大人命你立刻撤兵,连夜要一起赶回神京!”
空气都寂静了。
公良柳年纪大了,不可能本能来这深山老林里把齐二带回去,可这命人的一传一达,一切都会生出无数的变数。辛鸾大气都不敢喘,把耳朵贴在树干上,无人说话的空档,他心中一片惊恐,还以为漏掉了什么声音。
许久,齐二阴狠的声音终于传来。
出人意表的,那声音远了些,回答的居然是:“好!撤兵!”
他从红槲树根上下去了!
辛鸾一颗心终于放下去了,他茫茫然地伸出五指,这才发现刚才自己死死攥住了落入树洞里的一根树枝,攥得血液都要麻痹了。可是还没等他放下树枝,就忽地听齐二大声在底下道:“不过走可以,但要做完最后一件事。”
那来人似乎急了,“大人还请不要耽搁,为难小人……”
啪地一声脆响!
那人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完,齐二猛地拉开那人本能护住脸颊的手,左右开弓,把一整串响亮清脆的耳光抛了过去!那为公良的信使傻子一样地被扇得摇头晃脑,辛鸾惊心动魄地听着,只觉得那无穷无尽的把掌声竟有五十数之多!
“贱奴。”
齐二冷漠的声音仿佛啐了一口唾沫,等他停手,那来人的脑袋已经被他扇成一头红肿的猪头,以陈全为首的南阳府兵全部都看呆了,空空地擎着火把,静若寒蝉。
而齐二就在这一片死寂中,旁若无人道,“我听公良大人的,是因为他尊我卑,他于我有管辖之权,可你也要搞清楚身份,上峰说话,有你什么置喙的余地?!”
这是公报私仇,挟恨报复,可是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没有敢说一个不字。
齐二散漫地转过身去,仰头看了看树冠如华盖的红槲,淡淡道,“不过你放心,我这件事也不费事,办完立刻就能走,不耽误公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