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渡山河(120)
邹吾一颗心刚才被红窃脂折腾得七上八下,此时蹙紧了眉头,问,“公良柳?”
“神京的贵人我可不认识,就是看年岁挺大的,老头腿脚都不利落了,不颐养天年,居然还从神京一路折腾到这里。”
那就应该是公良柳了。
现在正处朝政动荡之时,文臣不调武将,除非是典武事的司马,且如今申豪因“剿虺”而来,能让他俯首听命的,除了私署的最高长官,还能有谁呢。
只是想不到,公良柳如今,竟然会为辛鸾做到这个地步。
邹吾叹了一口气,薄薄的眼皮一撩,看了红窃脂一眼,“下次说话一口气说完罢,我可没有姐姐这么能折腾。”
红窃脂嘿嘿一笑,推了他肩头一把,“别急啊,这我也还没说完呢。”
邹吾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那二品老头下令是下令了,但是申豪没立刻听他的,徐斌、申睦、公良柳、千寻师傅就在府门前对峙来着,最后他们散了,是因为那个叫齐策的过来喊人了,说在你太平坊桥楼街那个屋子搜到了重大线索!”
邹吾倏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呢?”
红窃脂倒是诧异了,“你自己布置的地方难不成自己不清楚?”
邹吾抿了抿嘴角,心道:不该。
他在屋子里留下的线索徐斌应该早就拿去邀功,不可能齐策二次来查会查到,还说是“重大线索”,可是昨夜天黑,他和辛鸾卓吾又匆匆忙忙,弄不好真的漏下了什么把柄下去。
邹吾向红窃脂投去灼灼目光:“你之后跟上去探查消息了吗?”
红窃脂这次却茫然地举起了双手:“他们查到什么这我可真的不知道了,赤炎高手太多,我也没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梁上君子啊……”
邹吾眉头一蹙,一拳轻轻砸进自己另一个手心。
“搜山!”
南阳的公府后堂,齐二捧着一方灰色的手帕,忽地拍案而起。
“这是药,我问了医家,是专治外伤的药!他们能在院子里车辙印旁泄下,一定是有一定的囤积,既然囤积,必然就是有人受了重伤。邹吾卓吾两个丧尽天良之徒杀我柳营卫如此狠辣,想来一定不是他们,那定然就是含章太子!”
齐策的眼中绽出火一般的光来,十一日,他穷尽人力物力财力十一日,今日终于抓住了他们的尾巴!
他早该想到的,辛鸾肤肉骨脆,怎么能抗得过这一连番的追逃,“贼人顾忌小太子的性命,一定不会贸然上路徒增奔波,他们在等着风声过去!”齐二声音铿锵,朝着一堂人斩钉截铁道:“搜山大索!邹吾他们一定就在附近!”
第46章 降世(1)
齐策一番话说得气血激荡,然而后堂中座上三人,听后却无人出声。徐斌是讷讷不敢言,公良柳是闭目沉吟,唯独申豪不以为意,却只因顾忌公良柳还在场,没有贸然开口。
后堂没有侍婢,只有几个五大三粗的赤炎军士,三位有品级的文官武将依照官职自上而下地坐着,手边各有一盏尚好的茶品。
徐斌小媳妇儿一样叨陪末座,让人上的茶虽是好茶,却茶沫浮荡,可见整个官衙都跟着他这个司丞恐惧,点茶这样的细枝末节处便可看出南阳的慌乱不属来。
齐二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神情阴鸷地扫过一众人。
这个时候,申豪才慢慢开口,不轻不重道,“齐主事这是开玩笑呢吧。”
他没再称齐策为衙内,但是口气却依然不善,眼风一瞟,尽是嘲讽,“您见过贼人掳人,还要照顾人质舒不舒坦、高不高兴的吗?邹吾若有这个心,那还抓什么人啊?”
申豪说的更符人之常情。
加上他本就是军旅之人,更有觉悟,知道纵然太子尊贵无极,但是此时已沦为刀下鱼肉,断然不可能再过之前的好日子了。
而齐二被这么一堵,仿佛被人瞬间拿捏住了三寸,顿时哑口无言。
他神色变了又变,变了又变,最终从信誓旦旦站起来的姿势,尴尬且悄没声息的、又坐了回去。
公良柳眯开一条眼缝,没有说话。
他知道齐二的分析是对的,他也知道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邹吾也绝对不会在太子受伤的时候强行赶路。
但是这件事,他和齐二各有难言之隐,都不能明说。
其实此时就能看出济宾王的高明之处了。
他的高明之处从来都不在于宫变当夜剑指王庭、手起刀落,而是在于宫变之后他毫无遮拦,引祸于邹吾,昭彰于天下。
今岁时,济宾王暂代朝野却迟迟不居主君之位,百官臣僚数次请登大宝,他却只于王座另设一木椅听政,且每每一身縗綕,神色哀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