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番外(160)
他不带侍女也是这样的考虑。
陆善见也不能一直待在王府,杨佑给他包装了一番,让他在杨佑走后,借着弘光的方便,也进宫。
感恩寺作为佛宗,也抱着弘扬广大的心思,陆善见虽然已还俗,但旧情仍在,在寺里待了大半辈子,他已经和佛寺融为了一体。
只是刚刚长出来的头发又得剃掉了。
杨佑一步一步地做好出行的准备。
他在京城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临行前和杨休吃了一次酒,再去杨伭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
到了四月初,他便离开了京城。
太常寺的人一起到城外的长亭给他送行,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
杨佑此去万里觅功名,虽是好事,到底也生死难料,山高路远,谁想到了脸上都是一片惨淡愁云。
胸前传来一阵冰凉——敖宸把五块龙鳞全部用线绑成一串,挂在杨佑脖子上,这种谜一样的审美让杨佑也是无语了。
到了这一刻,杨佑内心无比宁静,没有迷茫,没有失落,一个声音坚定地呼唤着他,让他朝前走。
庞巢吹起了《折柳》。
刚好是暮春,商洛将青翠的柳枝交给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此去千里,自当珍重。”
杨佑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头。
杨遇春将他扶上车,他回头看了一眼在细雨雾霭中的骊都,华丽的京城在烟雨中洗去了浮夸,多了几分缠绵。
高高的城楼屋顶,一个黑色的身影远远地伫立在那里,脊背挺直,黑发在风中飘扬。
杨佑伸出手,缠绵的雨滴落在手心,他朝着敖宸无声地说道——等我。
太远了,他看不清黑影的轮廓和神情,只能看到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这就已经够了。
他坐上车,杨遇春和他一起坐在车内,老黑在外面赶车,后面是其余人的车队。杨庭派来的两位禁军将领带着两百士兵护卫在侧。
老黑手上刚扬起鞭子,就听到一阵迟来的马蹄哒哒哒响个不停。
杨佑掀起车帘,从城关处飞驰出一匹黑马,一位瞿瘦的老人穿着白衣骑在马上。
章太傅?!
他不是连着好久没出门,不见客了吗?
杨佑赶紧从车里出来,站在外面,章太傅打马而来,在他马车边徐徐停下。
不到一月,原本还精神矍铄的章太傅,已经是老态龙钟了。
他白色的头发和胡子被风吹得凌乱,手中紧紧抓着一个布袋。
杨佑行了一礼。
章太傅只将布袋递到杨佑跟前,杨佑接过一看,里面似乎装着的是发芽的种子,只是新芽被章太傅攥得粉碎,草汁散发着清香。
杨佑不解地看着章太傅。
章太傅抬头望天,喟然说道:“这是我从灾区来年的春种中取来送给八殿下的……”
他一时哽咽不能语。
杨佑也沉默着低头。
“唉!唉!唉!”章太傅连叹三口气,坚持说道:“是我操之过急。没想到老夫都等了一辈子,偏偏等不过这几天。时也,命也!殿下今后好自为之,若有用得上老朽的地方……”
“罢了罢了!”他说道一半又摆手,“一副残躯,风烛残年……”
杨佑心酸不已,然而生老病死乃是人力不可及,他只能说道:“望太傅保重身体。”
“去吧!”章太傅回马。
杨佑钻进车里出发了。
商洛笑着和章承望说道:“太傅近日如何?”
章承望在马上看了他一眼,“我还记得你小子,你确实有本事。”
在商洛进入内阁的时候,他还年轻,章承望也不过天命,正是一个政治家最青春的时候。
那时的商洛还不懂什么是以退为进,什么是韬光养晦,只是一味地进取,甚至为了挽救危局,想要推行变法。
他差点酿出杀身之祸,幸好那个时候有章承望提点,才能在最后的关头在太常寺留下一条小命。
是章承望教他如何忍耐,如何谦卑。
他学会了。
可是他的老师却亲口承认了自己的急切,自己的失败。
章承望叹了一口气,“后生可畏啊,今后,这江山就留给你们看了。”
商洛眼皮一跳,“太傅……”
章承望摇摇头,“我一生等了太久,可是就最后急了些,可我确实等不了了啊!”
双袖龙钟的太傅在马上摇摇晃晃地回了城。
商洛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为自己的老师送别。
他曾经想用自己的双手涤荡天下,时光却夺去了他的一切机会,他再也无法做到。
元康十三年,惊蛰,八皇子杨伭早夭。
元康十四年夏,太傅章承望卒,年七十三,谥曰文忠,百官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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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行至洛州,在当地的驿馆休息,他们要在这里乘船南下,从荆楚坐船进入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