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有鱼+番外(149)
外头传来小声的惊呼,苏泉叹口气:“神君,你既然要使这个隐身穿梭的术法,为何要多此一举,先跑到人群堆里来引人注目呢?”
钟樾不怎么有诚意地答道:“是我思虑不周。”
苏泉无言以对。
神祠的内殿是没有人进入的,上香、祈愿、供花烛的人们都只在殿口的那张长桌上。这建筑不知道是以什么木头建成,不受潮气,不引虫蛀,散发着一股清淡的木香。但不透光的深邃依旧裹着熟悉的冷意,里外好像被隔成两个世界,神龛上没有一丝灰尘,人声一下子远出了千里之外,几乎听不分明了。
“你想看看吗?”钟樾问。
生而为神,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座神祠受了几千年的人间香火,和最初那股力量一起,塑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神。
“不用看了,这神龛在我眼里是空的。”苏泉说,“但是你,我不但看得见、而且摸得着,干嘛要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呢?”
他挂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话虽说得轻浮,当中沉甸甸的真意,却一点不落地被钟樾捉了个正着。未入眼里的笑意,似乎也只等着那个人的一句话,就能冲破最后的屏障,千山万水地缠绕住他瞳孔里映出的影子。
“是我不好。”钟樾轻轻叹道。
苏泉一下子就笑了,他转了个身,很随意地坐在神龛的边缘。这里已经是神祠门口长桌上供着的烛火所能到达的尽头,他的脸在一点点柔和的光芒里明明灭灭的。
他托着腮,歪头问道:“你哪儿不好?”
这问题问得狡诡,眼角眉梢都是他特有的、令人无可奈何的妖气。
钟樾在他身边坐下,回头望了望那与他有关、又无关的神龛,笃定道:“你只需记得我好的地方。”
钟樾的声音一旦这样低沉下来,就带上了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温柔和坚定。苏泉心上像漂浮着一叶摇摇晃晃的舟,被他的话语一荡,心神微微恍惚了一下,抬腿轻轻碰他:“你的好处太多了,我实在记不过来。但错处少,印象就深刻,恐怕再过上个几百上千载,我都能跟你一条条理得清清楚楚。”
钟樾握着他的手掌将人一拉,苏泉无奈地被他拽起来,一股和缓的力道立即托住了他,让人悬在半空。
“所以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忘了这件事?”
苏泉舔了舔嘴唇,舒舒服服地靠在他怀里,小声道:“虽然我在修炼上懒透了,但有时候还是有点洪荒时代那些真正修炼到顶级的妖……”
“为何?”
“比如现在这个时候,我想让外面上香的人赶紧走,就可以让天快点黑了……”
催光阴四时、逆星辰日月,都是真正逆天而行的法术,不是做不到,而是势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苏泉拐这么个弯,并不是要说这个。
“你看,我只能召来一场雨,可一旦下了雨,指不定要走的人都留在神祠里不走了,那岂不是很耽误我跟你……”
钟樾一侧头,扶着他的腰,准确地吻在他嘴唇上。
暗金色的菱纱落下来,轻飘飘地抖落一片似有若无的影子,烛光一霎大盛,沉重的神祠木门缓缓合拢,发出一声悠长的回响。
那一声如同钟鼓鸣响,笔直撞在了心上。
钟樾似乎能觉察到如有实质的妖息,缠紧了情动的低喘,绳索般束缚住所有心神和视线。苏泉闭着眼睛,一口咬破他的唇角。两件外袍从半空落下,苏泉得逞似的笑了笑,紧接着便被他压向空无一物的神龛。
山顶蔽日的青松之下,雨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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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却是仙官来布的漫天雷雨,青灰色的苍穹之上间或爬过一道闪电。苏泉坐在廊下看雨,仗着四下没有第三个人,只把外袍松松披在肩上,眉眼之间有不明显的一点困倦。
钟樾缓缓从神祠里踏出来,神君是个讲究的人,又将落在地上的菱纱遮了回去,免得明日里前来上香的凡人们大惊小怪。
就这点工夫,苏泉已经从外头林子里弄回来一拢树枝,堆在身前:“点个火呗。”
钟樾一边扣他的衣襟,一边问道:“冷?”
“不冷。”苏泉道,“看着热闹点。”
钟樾将他的姿势调整了一下,让他从靠着廊下的柱子变作靠在他身上:“那你自己点了便是。”
“没力气,不想动。”苏泉懒洋洋地捏了捏眉心。
钟樾“嗯”了一声,抬手在那堆潮乎乎的木头上一拂,火苗陡然蹿起来,一点湿柴火燃烧的烟气也无。
苏泉很捧场:“炉火纯青,神乎其技,百炼成钢。”
钟神君私以为自己并不是个烧灶台的,也并不很想要这份不知所云的夸赞,于是将话题又绕了回去:“现在不想动,早知道力气就该省着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