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有鱼+番外(128)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杏花妖的嗓音微微一颤,却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去,身形很快消失在与她脊背同色的黑暗之中。
霜娥摇了摇头,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更远的地方,赑屃铁青着脸走了过来。
“六公子,这就是你的新婚妻子?”霜娥的语尾扬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赑屃咬着牙不语。
霜娥大概也不指望他会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咱们走么?也不知道那位年轻的神君这点时间,能做到什么份上……说来我和他们在昭河交过一次手,倒真是不可小觑。”
“再等一等。”赑屃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们做不到。”
没有幽魂……他们做不到。
而他,要将这些试图与他为敌的、背叛了他的人,都一网打尽!
海面上的风浪还在继续,远处忽然天降一道闪电,将一块山峰似的的浮冰刹那击得粉碎!
但霜娥面色不变,徐徐道:“既然不急,不妨听我说个故事。”
“我不想听那些不知所云的琐碎流言。”
“呵……”霜娥折了面子,倒愈加玩味起来,“当年我可是实实在在地与羲和交好,趁她不备,曾阅过一卷墨迹未干的天界轶闻。你可知,数万年前,真佛曾下降凡间说法?”
赑屃不耐烦地皱眉:“与我何干?”
“这段故事的确太早了,不怪你不感兴趣,照理说早该抛在藏书楼的角落里给虫蛀去了……也不该有未干的墨迹。但偏偏数百年前,羲和特意将那一卷书册寻了出来,找了半天,在后面续上了一段故事。”霜娥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望着赑屃极力隐忍着的怒意,“那一年,潼镇修出了一位绝美的花妖,名叫夏泠。而她修出人身的那一片杏花林,在数万年之前,曾是一片说法的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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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镇有着非常分明的雨季,草长莺飞的时节,每一夜的雨后都能嗅到空气中旺盛的草木气息。新竹从篱院内抽出翠绿的节,真佛落足后的那一片庭院,在氤氲的雾气之中笼罩着人眼不可辨识的金光。
潼镇时至今日都并不算繁华,何况彼时。庭院之后是一片广阔的水田,初春有农人戴着斗笠插下稻秧,田埂上有一株纤弱的杏花,主干不过成年男子的小臂粗细,在纷飞的雨丝中怏怏开了几朵伶仃的花。
然而就是这几朵花,是这水田之畔唯一的亮色。
庭院中的仆役只知有贵客到来,便在一个清晨折了花枝,送到了真佛讲法之处。
佛眼见初开之蕾凋谢,于是发下愿誓,要许此地一片杏花林。
之后每一年,精舍之中的杏花应真佛宏愿而开,数万年间沧海桑田,竟将原先的精舍彻底取代了。
没有了梵语佛音,也没有人知道许多年前真佛在茫茫一片灰白的天、地、云、雨之中,乍见一簇挂着水珠的粉色杏花之时心底的清欢。
应愿而生的杏花林,冥冥之中仍能感应到。夏泠从那里修出人身,从一开始她便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可她不过是最普通的花妖,身份低微,她甚至不敢告诉旁人一句,她出身妖族,却潜心向佛。
——有生之年,她想要去七叶窟看一看。
这个故事听来实在太离奇,加之霜娥在赑屃眼里也不是什么切实可信的人,此刻种种曲折听来,倒像是她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编造的。
但他想起方才望见的、理应是他新婚妻子的眼中那一抹桀骜淡漠的神情,隔着遥远的黑夜和冰原,都冷冽得像一柄锋锐的刀。
赑屃望着夏泠消失的洋面微微出神,身后的时空裂隙中忽然传来剧烈的灵流波动,一道蓝光猛然劈开通道,几乎将这一侧北海的空间扭曲!
赑屃回过神来,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披着长披风的人影从那空间中闪出,赑屃迎面踹出一脚,差点又将人踹回去:“你拿幽魂当劈柴刀使?”
蒲牢愣了一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当做指环带着的法器,旋即朝着赑屃还手:“我想省点力,这你也管得着?”
霜娥一旋身站到两兄弟之间:“时间紧迫,你们的私仇以后再算不迟。”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般,北海深处,倏然惊起一声巨响。
在没有人意识到的时候,天色一寸寸亮了起来,先前棉被一样盖在海平面上的黑云散了些,他们已然能够看见脚下的冰层之中布满了蛛丝一样的裂隙;如果在此刻腾云而起,就会发现这块巨大的蓝冰如同一只自缚的茧。
赑屃冷厉的眼神自钟樾面上刮过,然而兀自沉默盘坐着的神君浑然不觉。
蒲牢转着手上那一枚珍贵的戒指,冷不防苏泉挺剑而上,剑尖就点在他鼻子下面:“借我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