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番外(33)
御医知道秦舒参战有功,不敢怠慢,连忙给他台阶下:“这一夜确实惊心动魄,秦主簿本是文官,上阵杀敌还是第一次罢?回去可得好生休息。侯爷的伤好好养着便无大碍,老夫将事宜都写下来,侯爷自己带给侯夫人罢。”
御医退出去到外间写单子,秦昱朝秦舒招了招手:“阿舒,过来帮我穿衣。陛下已召集文武百官,待会儿你母亲应当就会来了,别让他看见我这样。”
秦舒强打精神,帮父亲披上宫女送来的崭新内衫和中衣。
秦昱还要去捡床头新的外衣,秦舒按住他的手,低声道:“父亲还要去哪里?躺着休息罢。”
秦昱道:“去看看齐王殿下。”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秦舒的眼眶就蓦然红了。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偏过头迅速抹去了眼泪。
秦昱望着他,像有些欣慰,又有些不舍和感慨,道:“阿舒,你长大了。”
又道:“齐王殿下,阿般,也都长大了。我亲眼看着你们从牙牙学语的稚子,长成现在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了二十多年。”
秦舒的眼泪又涌出来,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偏着头不想让父亲看见,哽咽道:“我宁愿他不顶天立地,不独当一面,不做什么英雄。”
秦昱望了他一会儿,带些怜爱和心疼,拍拍他的手臂:“父亲带你过去。他受的伤……说不准。你再多看看他罢。”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秦昱虽不是医者,但行军打仗多年,对人的伤势有直观的判断,他觉得祝彦齐很可能活不下来了。
秦舒的眼泪汹涌而出,止都止不住,不停拿袖子胡乱地抹,直把整张脸都擦得通红。秦昱勉强站起身,让他帮自己披上外衣和披风,朝外走去。
太子将祝彦齐直接带到了东宫抢救,秦昱和秦舒过来时,东宫仍是一片忙碌,不少御医瑟瑟发抖跪在宫外。
一看这阵势,秦舒本就恐惧不安的心霎时跌到谷底。
祝彦博暴怒的声音从里传来:“什么叫不知道,不确定?!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话!要你们有什么用!”
里头的御医抖如筛糠:“太子殿下,这一箭伤到了心,一箭伤到了肺,这、这、老臣也不敢说……”
御医不敢直说,但意思大抵就是回天乏术了。
秦昱面色一沉,转头去看身后的秦舒。秦舒已经面色惨白,双目空洞,摇摇欲坠,像随时都要晕过去。
秦昱轻叹一口气,带着他走到东宫门口,朗声道:“臣秦昱,拜见太子殿下。”
里头的祝彦博一愣,终于放过了那名御医,大步走出来:“靖远侯已包扎好了?快回去休息养伤罢。”
秦昱道:“臣来看看齐王殿下的情况。”
祝彦博面色沉重,但没说什么丧气话,只道:“母后正在里面。阿舒进来看看罢。”
皇后娘娘在里面,秦昱就不便进去,在外殿等候。
秦舒跟着太子走进内殿,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软榻上的祝彦齐。
他双目静静闭着,身上盖着锦被,露出的一点肩头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布,嘴里含着参片,面色和嘴唇是失血后的惨白,可能是因为伤到了心肺,脸色还隐隐泛青。
秦舒从没见过他这么凄惨,祝彦齐从小就被捧着纵着,要么在意气风发地大笑大闹,要么在娇纵跋扈地颐指气使。秦舒以前总嫌他太浮夸太聒噪,觉得若他安静下来不开口,倒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他现在终于安静下来,也许再也不开口了。
秦舒一下子放声哭了出来。
他哭着几步跑过去,跌坐在榻前,却不敢伸手去碰祝彦齐。旁边坐着的皇后娘娘本来已经哭过一轮,被他一勾,通红的眼睛又泛起泪水,一把将秦舒搂在怀中,不住道:“好孩子,好孩子,彦齐会活下来的,他会撑住的……”
祝彦博也双目发红,但他是乾君,是太子,纵有泪也不能轻弹,只背过身去,仰起头,悄悄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苏如是过来时,秦舒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哽咽着,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像一下子就垮了。
苏如是既心疼又无奈,细声安慰了他几句,带着他告退了。
回家路上,天光已经大亮,秦舒坐在马车中,闭眼一声不响枕在母亲腿上。
苏如是一下一下轻轻拍他的肩,就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
过了一会儿,一旁闭目养神的秦昱许是觉得秦舒累了一夜睡着了,就开口道:“阿舒是不是中意齐王殿下?”
苏如是点点头,轻声道:“只可惜,他自个儿现在才明白,辜负从前那许多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