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亦是寂静空哑。
只有马蹄声显得分外嘈杂。
“三掌柜!”
“三掌柜!”
呼喊声此起彼伏在山中响起,这是许家派来寻许秋如的家丁,昨晚他们打听到消息,说有人亲眼看见许家的马队进了山,便急忙来追。翻过两个山头,却听到另一边像是也有人正在叫着“三掌柜”,顿时心里一慌,抬手扬鞭赶过去,恰好与许秋如的同行账房撞了个照面。
“你们来做什么?”
“三掌柜呢?”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账房一头雾水答道:“三掌柜?三掌柜去沟里解手了啊,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正打算去寻。”
“快,各自去找!”家丁来不及解释,“就在这附近,务必要把人带回来!”
账房稀里糊涂,还没等他搞清楚,面前的人已经“呼啦啦”散开,看大家一个个面色紧张,像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便也来不及多问,一道跟着下了沟。
此时日头正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倒chūn寒之前的天气,热起来比起夏日也差不了许多。账房连滚带滑跳下矮坡,嗓子喊得要冒烟,靠在树上气喘吁吁歇了一会,刚想着要去哪里寻点野果,额上突然就溅开一滴微冷的水滴。
“呸呸!”他以为是巢中鸟粪掉落,胡乱抹了一把就抬头向上看去,金色阳光从枯枝缝隙间穿过来,刺得眼睛睁不开,而在那一片晕眩的光芒里,一双脚正悬挂在空中,被风chuī得左右摇晃。
“啪!”又是一滴血溅开在地上,将赤褐色的土壤浸得微微湿润。
账房瞳孔紧缩,膝盖发软后退两步,重重跌坐在地。
“救命啊!死人了!”
……
许秋如的尸体被运送回了十八山庄。在从树上被解下来时,他的脖颈已被那粗糙麻绳勒断半根,双目外突表情狰狞,舌头吐出半尺长,妻妾儿女只哆哆嗦嗦揭开白布看了一眼,就连惊带吓带悲痛,当场晕倒一大片。
季燕然道:“还剩最后两个。”
“官府和风雨门都在找,也不知能否抢在对方前头,将两人平安带回来。”云倚风递给他一杯热茶,“许老太爷呢,怎么样了?”
“在见到许秋如的尸体后,他就彻底病倒了,卧chuáng不起。”季燕然道,“这把年纪,受不住刺激也在情理之中。”
“经此变故,就算许秋意与许秋平能被平安找回,许家也已毁了大半。”云倚风坐在桌边,“将教徒搞得家破人亡,自己却不落一点好处,我总觉得,这不是红鸦教的作风。”
“还有另一种可能。”季燕然拖了把椅子,反着跨坐在他对面,“倘若许秋旺身上没有那张鬼画符,你我会如何?”
“你我?”云倚风想了想:“王爷回王城,我回风雨门。”
季燕然纠正他:“是我送你回风雨门后,再回王城。”
云倚风笑:“我懂王爷的意思。”
回风雨门也好,回王城也好,总归都是要走的。许家虽富甲一方,但大梁从北至南,这样的富户豪绅何其多,就算家中接二连三闹出童谣命案,落在朝廷眼里,也无非就是一桩比平时更诡异血腥的凶杀案,头疼棘手亦该是由张孤鹤来疼,远不够资格让季燕然留下。可一旦有了那张红鸦教的符咒,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邪教重现于世,就算萧王殿下心里再想走,都不能走。
“红鸦教曾兴盛一时,上了年纪的人大多见过符咒,能随手画出个七八十张不稀罕。”季燕然道,“十八山庄里没有任何与红鸦有关的物件,你先前亦分析过,许秋旺没有参与邪教的动机,所以我猜测,或许他生前当真不知红鸦教为何物,死后才被凶手塞了张符,为的是让你我也卷入这件事。”
这回轮到云倚风纠正他:“是王爷,不是王爷与我。”
我是无辜的,而且你这回雇风雨门办事,银子又没付。
“老吴这不是不在吗。”季燕然觉得很冤枉,“这样,我全身上下,云门主看着什么值钱,尽管拿去。”
“当真?”云倚风将视线落在那枚扳指上。
“别。”季燕然相当警觉,挪着椅子后退半步,“兵符除外,顶多给你玩一会,玩腻了就得还我。”
下属守在门外,听得眼皮子直抽筋。
王爷可真行。
云倚风攥着那枚兵符,过了阵子又问:“想把王爷牵扯进许家命案的人,该不会与雪山上的幕后主使是同一个吧?”
“我倒盼着是同一个。”季燕然道,“否则也没道理人人都想对付我吧?不能这么倒霉。”
“那倒难说。”云倚风把兵符收进袖子,随口道,“毕竟王爷这般爱赊账,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