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站在yīn凉处:“你且说说,沿途百姓对大梁的军队,都是一样的态度吗?”
小头领点头:“是。”
瘟疫是由军队带来的,百姓如何能不怨。况且这是南域,不比西北,萧王季燕然的名号在这片土地上,威望远不及当年的卢广原将军,甚至还因说书客经常将此二人相提并论,而引发了那么一丝丝逆反——大致类似于“就凭你也配”的心态。有此历史原因,再加上瘟疫,现在西南百姓与军队的关系,不说水火难容,也实在称不上融洽了。
李珺道:“不怪百姓。”这是这几个月来,他被qiáng迫看史书国策的心得,无论何时,百姓总是最向往平静安逸的,不会主动与朝廷为敌。
但也怪不到七弟头上啊,瘟疫这种倒霉事,谁能说个准,怎么还连带着迁怒上了。
他拍拍肚子,浑身又臭又粘,也无奈得很。片刻之后,守官带着县令上气不接下气跑来了,刚要跪拜,就被李珺一把兜住,和蔼道:“大人辛苦。”
县令挺年轻,本来听说王爷在自己的地盘被人砸了臭蛋,还挺害怕的,结果没曾想啊,一见面就是如此深切关怀,自是温暖感动,忙道:“城中已经清空了,现在就能运药。而且下官还备下了几大包gān粮与水囊,供将士们取用。”
翠焉城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可再往南,沿途还要经过不少城镇。平乐王一琢磨,反正押送草药的这支军队,也是在朝着玉丽城的方向进发,不如我就一直跟着吧,虽说得昼夜兼程吃点苦头,但……谁让自己姓李呢!
在大原城时,他活得战战兢兢,生怕哪天正吃着饭,就听到舅舅谋反的消息,连累自己一起掉脑袋。而在西北时,虽说战乱不断,可到底有七弟与云门主在,也轮不到旁人操心,躲在大营里,照旧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王爷。但现在却不同了,不再是肃明侯的外甥,不再是萧王的兄长,而是完全独立的平乐王,没有任何人可依靠、甚至还要被旁人依靠的,大梁王爷。
他心中陡然生出万丈豪情来,胡乱洗了一把脸,就带着梅竹松与下属,去追赶军队了。
……
云倚风道:“丹枫城中送来书信,说梅前辈一个月前已被平乐王接走,照此来算,估摸再有十天半月就能抵达。”
“阿昆来了,我也能更安心些。”季燕然将文书还给他,“你处理的不错,多谢。”
“你我之间,还要说这些吗?”云倚风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看来军医找出的古方还是有些用的,王爷这两日看着jīng神好多了。”
“去取纸笔过来。”季燕然撑着坐起来些,“周炯久居中原,擅长在开阔之地作战,西南山林险峻,滇花城不该是那么个打法,僵持于大梁无益,须得尽快破城。”
云倚风端来一张小案几:“王爷说,我写。”
季燕然道:“滇花城偏西北处,有蟒山九峰,内有一处虎儿坡,是旧时乡民炸山取玉的地方,下方深坑可容数千人,命他速调五千jīng兵暗中埋伏。另派三千人,趁夜色乘坐罂筏渡江,假意……咳咳。”
云倚风坐过来替他抚背,又问:“王爷怎么记得这般清楚?”
“先前到滇花城给母亲买玉时,到山里看过,便记住了。”
云倚风想了一会:“就是千挑万选,结果买了块石头的那回?”
季燕然:“……”
云倚风笑道:“若能一举攻破滇花城,那这石头买得倒也不亏。”
隔壁房中,地蜈蚣还在仔细推演地宫入口。虽说鹧鸪以玉婶性命为要挟,不准他再进出腊木林,但谁能挡得住江湖第一的飞贼,只靠着往日记忆,也能将林中阵法绘出个七七八八。他此生破解机关无数,地宫啊、古墓啊,少说也钻了上百处,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复杂的,反而被激起心中斗志,一头扎进这千百年前的古人智慧里,研究了个不亦乐乎。
唯一的闲人,就只剩下了暮成雪。
他去了一趟监牢。
说是监牢,其实就是客栈后院一处偏房,蛛儿正坐在桌边出神,余光瞥见一抹雪白划过窗边,慌忙站起来,想要拖着锁链迎上前,没曾想,路过的却非云倚风,而是暮成雪。她目光顿时恢复怨毒,狠狠挖了对方一眼,恨不能将那身白色衣衫烧个gān净,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间已有了公子,旁人竟还不长眼地敢穿白?
杀手心想,果真是疯子。
其实在刚开始的时候,众人是打算利用一下这个“疯子”的,假称云倚风也感染瘟疫,看她会不会情急说出解药与别的线索。结果却只换来对方惊慌失措地尖叫,拼命挣扎着说要去公子身边,陪伴他走完这人世间最后一截路,还嚷嚷了半天“共下huáng泉”,歇斯底里地哭着,吵得院子里jī鸭猪狗跟着一块叫,那叫一个晦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