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倚风又想了一会:“你们有没有这么一条规矩?五岁的小娃娃都会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当真遇到一个胡说八道的皇帝,那任何一位负责爱兵的统帅,都应该“不受”这儿戏般的君命,先指挥大军赢了战争,再跪在朝堂前请罪,自己都能想明白,更何况是大名鼎鼎的卢将军。
“父皇的性子吧……”季燕然叹气,“不过我这也只是猜测,具体是何情况,或许皇兄比我更清楚,待你养好身体后,我会送一封书信回宫。”
尸山血海都已经闯进来了,自己目前正躺在皇家竭力想隐瞒的真相上,再想假装无事发生显然不现实,问一问皇上也好。云倚风便点头:“嗯。”
日暮时分,他裹着披风,被季燕然扶出房间透气。
二十余年的风chuī日晒,那些luǒ露在泥土外的白骨,有不少都在缝隙开出了花,一从一从、姹紫嫣红,在金红色的晚霞笼罩下,若粗粗一观,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世外桃源,分外宁静祥和。可若再细看,便又会从心底生出悚然恐惧来,恨不能长出八条腿,忙不赢地逃了。
一想到这些人都是大梁将士,云倚风便走得很小心,避开了尸骸,也避开了花与血灵芝。
“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他问。
“一个月。”季燕然答,“梅前辈说你这身子骨急不得,得慢慢调养。”
云倚风寻了块gān净的地方坐下:“那外头不打紧吗?还有那位江五爷,他先前到苍翠城找我们的时候,可是火都烧到屁股上了,也愿意等一个月?”
“他求我们的事情,算起来已经解决了一半,自然不急。”季燕然道,“你当时病得厉害,所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金丰城的徐煜与千秋帮的邛千二人,也不知是被谁唆使,竟然弄了一群人来暗杀我们,现在大军已将整座城团团围住了。”
而千秋帮一出事,自然也就没人愿意再替江凌寺站边了,江家又有江凌飞镇场,一时片刻还选不得掌门。像江南震那种老jian巨猾的油条,在这种局势大好的时候,哪里还会出言催促,自己在旁边搭了个草屋住下,跟个地主老爷似的,日日催促弟子去帮忙挖最大最肥厚的血灵芝,殷勤得很。
云倚风奇道:“邛千与徐煜有这么好忽悠?”
“这回出去,要面对的问题不算少。”季燕然握住他的手,“你大病初愈,不如先回王城静养一阵子,待我处理完这些棘手的事情,再来陪你。”
云倚风一口拒绝,不去。
季燕然道:“听话。”
云倚风揽住他的肩膀,四目相接,态度诚恳:“我着实舍不得离开王爷,难道王爷就舍得离开我?”
本是一句挺感人的情话,但放在此情此地,季燕然满心只有哭笑不得:“又要胡闹。”
舍不得你,怎么就是胡闹了?云倚风道:“总之我不回去,半死不活病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解了毒,哪有再回家接着躺的道理。王爷若执意不肯让我留,那我便回风雨门,接着去满江湖乱窜。”
季燕然:“……”
季燕然无奈:“我是不放心你的身子。”
云倚风一勾手指,将人叫到自己面前:“不放心,那王爷往后便多疼疼我,嗯?”
说完,还顺便捏住下巴亲了一口,心满意足,转身走了。
目睹完全程的将士们纷纷表示……其实也没啥好表示的。
就是震惊,非常震惊。
血灵芝的浆液,依旧每天三碗准时喝下去,那个酸苦啊,已经从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朱砂痣,变成了漫山遍野的蚊子血,一看到梅竹松端着碗进来,云门主就隐隐作呕,很想四肢并用往窗外翻,并且在心里翻来覆去将鬼刺碾成了渣渣。
“前辈要回千伦草原吗?”云倚风捏着鼻子,将碗里的玩意一口气灌下去,“我这头也差不多好了。”
“不回去。”梅竹松道,“我已经同王爷商议过了,会一直待到云门主康复为止,否则他不放心,我亦不放心。”
“前辈这样的,才算是好大夫。”云倚风从chuáng头摸出一包糖,分给他一颗,“若换成鬼刺,现在定然已经迫不及待,跑回去继续抓人试蛊,然后再试着用血灵芝解毒了。”
“我也是听过这位神医名号的。”梅竹松道,“先前还一直颇为仰慕,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一见,却没想到会是这种龌龊小人。”
“所以,我们得想想要怎么对付他。”云倚风继续吃糖,“那种疯子,打一顿没用,杀了又可惜一身医术,毕竟有许多都是在我身上试出来的,得让他都吐出来,jiāo给其余大夫接着用。”
不过话说回来,迷踪岛上究竟出了多大的事,竟能让他连自己这个大宝贝疙瘩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