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一头用铁锁锁着,锁眼并不复杂,只是普通的锁,南府官差眨眼功夫便将铁锁打开,倒叫卫昭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暗暗称奇。
他急不可耐的打开箱子,满心满眼的以为箱子里是什么稀世珍宝,结果一盘冷水兜头浇下,箱子里赫然盛着一大块石头,还是随处可见的那种。
卫昭顿时就萎了。
除了石头外,箱子里还有一捆绳子,一大团油纸。长孙恪眉头蹙起,心头渐渐升起一团疑云。
“将箱子带回南府。”
“箱子有问题?”卫昭站起身,瞧鞋子上裤腿上沾了不少淤泥,一脸嫌弃。又自言自语道:“又是石头又是绳子的,瞅着倒像作案工具。”
长孙恪没理会,极目远望,见南面水域星星点点的有乌篷船荡荡悠悠,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
“先回吧。”
卫昭回府后卫淑宁已经回宫去了。他一身狼狈,先叫霍宝儿烧了水,洗干净方觉清爽不少。
想着余姨娘因护国寺一事受了惊,回府后便卧床不起,他问霍宝儿:“余姨娘那边情况如何了?”
霍宝儿取了件干净衣服,边伺候他穿衣边道:“听府医说,余姨娘身子骨愈发差了,怕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卫昭微微叹息:“去府库取些滋补品,我去看看姨娘。”
余氏年轻时遭了不少罪,伤了根本。随卫儒回府后,经府医调理,也是时好时坏。当时府医便说余姨娘寿数不长,也是镇国侯府有底蕴,并不在意名贵药材,如此吊着余氏的命,倒也安然活过二十年。
卫昭到西院时,卫晞也在。他神情憔悴,眼底一片乌青。
“二哥。”卫昭轻唤一声,眉头微微蹙起:“姨娘病着自有丫鬟伺候,二哥便是心忧姨娘,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骨。若二哥伤了身,只怕姨娘愈发愧疚,反而加重了病情。”
卫晞垂下眼帘,眼底晦暗不明。
“多谢阿昭了。姨娘的身体如何我都知道,只是心里搁不下。就这几日时间了,我想多陪陪姨娘。”
卫昭自幼丧母,卫晞的心情他能理解,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临走时将沈青萍叫到一旁,嘱咐道:“好生照顾我二哥,莫叫二哥太过伤神。姨娘的事,有大嫂操持着,也叫二哥放心。”
沈青萍朝卫昭行了一礼,恭敬的将人送了出去。
卫晞推着轮椅进了屋,屋中弥漫着刺鼻的药味,余氏躺在床上,形容枯槁。
她见卫晞进来,眸中迸发出骇然的戾色。
“你满意了!”她低吼,声音沙哑。
卫晞微垂着头,沉声说道:“阿娘不该动卫家人。”
“不该!”余氏重复着这两个字,低低的笑了起来:“你不要忘了,燕国玉山王庭,慕容氏全族尽遭屠戮是拜谁所赐!”
卫晞终于抬眸,注视着余氏:“完颜哲。”
余氏咬牙切齿:“是,完颜哲罪该万死,齐国也是一样。他们觊觎燕国大片疆域,里应外合,屠我慕容全族,此仇不报,你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卫晞黯然摇头:“慕容家的仇人是完颜氏,是齐国李氏,阿娘要报仇无可厚非。但卫家……阿娘在卫家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放不下么?当年虽是父亲为主将,可他终究没有杀了慕容雄……”
“住口!”余氏怒视卫晞:“你叫卫儒父亲,叫他慕容雄,卫晞,你还有没有心!”
“正是因为有心,才知道恩怨分明。当年的事,卫家不过奉命行事,阿娘不该如此偏执,更不该用那样的方式去害长姐。”
余氏仰着头,眸中的戾色散去,渐渐浮上一抹血色哀戚。
“你没有亲眼看到全族亲人血淋淋的尸身,又怎会明白我心里的恨。他们被挂在王庭的城墙上,我看到了虽然性情暴躁却对我很温柔的丈夫。看到了千娇百宠的小姑,她才过及笄之年,正在闺阁中绣着嫁衣,盼着嫁给她心仪的男子。我看到了不过五岁的小侄儿,前日他还央着丈夫教他骑马打仗,拍着小胸脯说要纵横沙场,收复燕国失地……”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余氏语调轻颤:“你无法想象,昨日还鲜活的人转眼间便成了一具具尸体,再也不会缠着你说话,再也不会对着你笑。刺目的鲜血顺着高墙滑落,染红了离离青草,清澈的露珠变成了血色。风吹过,是浓重的血腥味道,再也没有草原清冽的青草香气。”
卫晞胸口有些沉闷,他抚上余氏的手,喉咙像是灌了铅,发不出半点声音。
余氏细细呢喃:“晞儿,你的父亲是燕国太子慕容翊,他还来不及看你一眼便命丧屠刀之下。你要记着,永远记着。”
“阿娘,我从未忘记过慕容家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