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54)
贺栖洲头也不抬:“遇上竹生了?”
“……你怎么知道。”辞年没想他居然这么快就猜出了原委,一把挺直了身子,抱怨起来,“我就是去还书而已!从我出门到村子里,才多远的路啊?我走了一路都没人讨厌我,还有孩子看到我给我打招呼,说竹姑娘说了,要叫小公子!”
贺栖洲笑笑:“这不是挺好吗,小公子。”
辞年又道:“可我走到竹姑娘家院门外,就撞上竹生了!不是碰上,是撞上,他撞我!”
“他撞你?”贺栖洲比划了一下,“砰——这样?”
辞年猛点头:“对!他撞我,我好好走着路,他撞的我,就在院子外面,我当时拿着书,到了,谁知他就从被竹子挡住的地方冲了出来,一下就撞我身上了!”
辞年一直是少年人的个头,不能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被人这么一撞,他后撤好几步,定睛一看,才发现又是碰上了竹生。竹生这人……你不能说他讲道理,也不能说他一点道理都不讲,若是对其他人,那他还算是个讲理的,但对着辞年,他总是能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火气。
这么一撞,辞年还没开口,竹生便暴怒似的裹紧了自己的衣服,骂道:“又是你这狐狸?你到村里来干什么?还到浮雪这来!知不知道这几天村里风言风语不好听!你还敢过来?又想在这偷什么东西?”
“不找你。”辞年懒得同他废话,只绕开他要往院子里去。
竹生见状,竟转头跑了好几步,挡在辞年面前,拦着不让他往院子里去:“不准进!人不在,下山去了,叔父也不在!找谁都不在,反正就是不让你进去。”
辞年懒得同他废话,看他似是从院子里出来的,只说了句“还书”,便把手中的书往他怀里一拍,扭头就走。
一反常态的,竹生这次没有追在他后面骂,而是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一转头就没了影子。可撞上竹生,已经足够让人心情郁闷了。辞年在外面转了几圈,等沮丧都发泄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回了屋。
“竹青抓住他的那晚,救了他的难道不是我们么?”说话间,贺栖洲已将手里的图画完,辞年盯着染墨的笔尖,没好气道,“忘恩负义!”
贺栖洲放下笔,捏起手里的宣纸,缓缓抖了两下:“不错,会用成语了。”
辞年道:“我本来就会!我现在很后悔,我就不该救他!”
贺栖洲将纸铺到他跟前,“再有下次,你也还是会救他的。来吧,先看看我画的这个。”
宣纸铺开,上面的墨迹还未干透。纸上勾勒四枝竹竿,它们头尾相连,连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活像个来不及糊上窗户纸的窗框。而就是这窗框中间,画了一只翻起肚子的蛤蟆。
辞年点了点中间的蛤蟆,问:“这是什么?”
贺栖洲道:“你的仇家啊。”
辞年低头,又将图纸看了一遍:“你……要用这个框,把它框出来,然后抓住他?”
贺栖洲缓缓点头:“正是。”
第二十五章 罗织难平地起风波
桌面平整,四根筷子首尾相连,轻轻搭在碗上。辞年看不明白,他戳了戳,筷子很快散落,掉在了桌上。
“这不是散架了吗……”辞年疑惑,“而且,这东西怎么抓得住它,莫非还用渔网将它捞出来?”
贺栖洲再次将首尾相连的筷子拼上,摸出丝线将它们系紧:“这不就稳固了么。”
辞年点点头,却还是没明白其中关窍,他看了看筷子,又看了看贺栖洲,问:“所以……这到底是跟抓他有什么关系啊?”
贺栖洲不语,只是一笑,拉起辞年便往屋外走。入夜了,院子里只有一个悬在围栏边的灯笼,微微透出一些昏黄的光。两人拉扯了几步,最终停在院内的竹子边,贺栖洲指了指空心的竹节,道:“贴上去。”
辞年茫然地把手贴了上去:“然后呢?”
“……”
贺栖洲解释道:“把耳朵贴上去。”
“那你说清楚嘛。”辞年缓缓凑近竹子,将脑袋贴上,毛茸茸的耳朵轻轻颤了几下,能听到什么?空气在竹节里静静翻滚,可能还有虫子啃噬的沙沙声,从竹子的顶端传下来,倒有几分新鲜,还有风吹过的声音,像水流缓缓淌过耳边。
“叩叩”。辞年耳朵一颤,赶忙抬起头,贺栖洲就在他旁边,轻轻用指尖敲动竹节,叩叩声再次响起,声音更响,也更清透。辞年疑惑了,这声音总有哪里不对劲……他也跟着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却发觉自己虽然也能敲响竹子,但声音不够亮,也不够响。
“这是……”
贺栖洲缓缓抬起手,让辞年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细致修长,手心有常年握剑生出的薄茧,除此之外……他的指尖,正缓缓流淌这淡淡的白光,像水流,像青烟。辞年伸出手,想抓住这光,却握到了贺栖洲微冷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