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208)
小狐狸心有余悸,看来刚才打走的那东西,少说得有手臂粗细。可现实情况容不得他细细思考,一条过去,另一条别杀将出来,无论左右上下,那些蛇就如暴雨一般倾盆而下,说要将他活活埋葬都毫不夸张。
这样不行……辞年咬着牙,极力挥舞着树枝,却还是在一片雨声般连绵不绝的嘶撕声里,捕捉到了一声断裂的细微响动。他的树枝……恐怕支撑不了那么久了,一定要赶紧出去!
辞年踏地而起,冲着看不见的前方快步直行,蛇见短时间内近不了他的身,便顺着墙根窗框往下爬,它们匍匐在地上,蜿蜒前行,要将自己的身体化作藤蔓,缠住辞年这个急切想要逃脱的旅者。脚踝上虽有防护,可蛇毕竟是冷血的,带着鳞片的绵软躯体缠上来时,还是让辞年心里一惊。
他忍着恶心,使劲蹬开一条,另一条就立刻缠上来,好似这些蛇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再是那单纯的动物……蛇越缠越多,堵在前路上,辞年磕磕绊绊,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这屋子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大,走了几步都没能找到出口,也碰不着墙壁。明明有限的空间被无限拉长,好像无论如何都靠不到边框。
脚下一软,辞年狠狠踩到了什么,一阵近乎气声的嘶吼传来,果然是某条粗壮的长虫,他赶忙用树枝撑地,以免自己摔倒,可就在树枝支撑起身体的一瞬间,一声清脆的断裂传了出来。
他唯一的武器断了。连同他紧握的手都震得发麻。无数长虫生了眼睛似的,立刻兴奋起来,眼看着如洪水般堆积的蛇就要将自己吞没,辞年咬着牙,不管不顾地往前冲。他可不是为了跟蛇斗智斗勇才来的这地方,他是来找贺栖洲的!贺栖洲人还没找到,他决不能就这么……
身后的蛇同时绷直了身体,将自己像利箭一般发射出去。
辞年心下一紧,脚下踢到什么,一个重心不稳,竟冲着前方把自己狠狠甩了出去。
如果摔倒,就一定逃不掉了。辞年怕自己来不及找到贺栖洲……他不想自己就这么淹没在冰冷和腥臭里,哪怕不会死,也会痛苦不堪,他早就已经恨透这种感觉了。
他要是能找过来……
“不怕,抱紧了。”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辞年一愣,立刻瞪大了眼睛。
周遭的黑暗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什么屋子,什么房梁,那些铺天盖地的虫蛇,全都不复存在了。草场的天依旧灰蒙蒙,可天空下的绿草却干干净净。至少,不像辞年在屋顶上看到的那样,被蛇盘得密密麻麻。而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奔到了贺栖洲的怀里。
那人仍穿着早上出门时那身衣服,一手搂着他,一手持着剑,那把剑,是已经许久未曾出鞘的虹瑕,是在竹溪村时,日日与他相伴,陪他出入后山除杀竹青的虹瑕……剑光仍在,那雪白的剑刃里,仍不时透出朱红的晕彩。辞年看向贺栖洲,第一次信了这世上真有神能听见他的话。
不然为什么他盼着念着,这人就真的来了呢。
“别怕,没事。”贺栖洲没有低头,却也知道辞年再看他,他说这话的同时,手上却一刻没停,怀里搂着一个人,另一只手还能舞出剑花。辞年听得耳后风声剑声混作一片,生怕那剑不长眼削了自己什么,赶忙将头埋在贺栖洲胸前,连那对毛茸茸的耳朵都垂顺下来。
空气里腥臭甚浓。贺栖洲持剑,所斩不是旁的,正是那一簇簇一团团,把自己当毒箭发射的长蛇。辞年被困的屋子是假的,这些蛇可是真的。妖气和血气混在一起,都快把头顶这片天染个透。又一声骨肉断裂,什么东西被斩作两截,落入草丛。
他有好多话想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随着最后一剑结束,虹瑕入鞘。贺栖洲紧蹙的眉终于舒缓下来,他长舒一口气,把剑往身后一甩,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柔声道:“没事。”
“我没事。”辞年也跟着松了口气,他从贺栖洲怀里钻了出来,看向身后的草场。
茫茫绿草换了颜色。这里铺满了断成几截的蛇肢,不仅如此,连碧草都被蛇血染红,透出一股冰冷的腥味。这些蛇,全都盘踞在围场里,藏得很深,也藏得很好。只缺一声令下,便会蜂拥而出,将这进入陷阱的,被困在围场的人撕个干干净净。
辞年道:“我是来找你的……”
贺栖洲捂着他的眼睛,不让他再看那血淋淋的东西,仿佛此刻这狐仙不是个修炼多年的小妖怪,而是需要他庇护的孩童。一向讨厌被人看遍的辞年竟一反常态的没有与他斗嘴,而是任道长搂着自己。胆子再大,他也得依靠这人的怀抱,来平复自己内心的惊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