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197)
“可陛下为什么非得晾着徐大人,把他逼到这个份上呢!”秦歌还是不解,“罪臣之女一事,陛下说是大事,便是大事,他说小事化了,便能一团和气。他敲打礼部,却发觉局势不受控制,那为什么还要继续执着于此,甚至不惜将徐大人牵扯其中……那些日子咱们都看在眼里,徐大人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一连病了半个月……”
“若不是这样,陛下怎么除去江桓玉。”这话过于残忍,但贺栖洲还是说了出来,“刀子扎得疼了,才有雷霆大怒的理由。可……”他还是不忍地摇了摇头:“可徐兄,是被这刀子扎得最疼的人。”
那段日子,他东奔西走,委曲求全,只为了换家人一个清白,求全族一个平安。可也就是那段日子,他尝尽了人间冷暖,看了多少白眼,听了多少讥讽,经受了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再体会的狂风骤雨。这个遍体鳞伤的徐问之,如今也学会摆着一张温和的笑脸,对着同样笑意满满的同僚缓声攀谈了。
可这样,真的是陛下所期盼锤炼的结果吗?
“最后这一下拨乱反正,恐怕也少不了那人的顺水推舟。”贺栖洲道,“他是丞相,他能遣人送信,能派人搜证,能让徐兄和礼部陷入动荡,也能将他带出风暴。陛下虽本就没有伤害徐兄的意思,但若那临安来的密信就有一份丞相的功劳……”
秦歌慢慢地补充道:“这礼部……往后就不再是太傅手中的牌了。”
第九十一章 树下邀终能与君同
太傅手中没了礼部,还有其他的,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孟胤成看着前丞相与太傅斗了这么多年,看他们在这波橘云诡的朝堂上分庭抗礼,就像看着自己园中争奇斗艳的花草。这株势头过盛,便减去一些枝桠,那枝不够强壮,便多培些肥土。但无论如何,这园中的花草,都不能高过皇宫的台阶。
秦歌赶在辞年下手之前,把另一只鸡腿夹到了碗里:“栖洲……你这意思是,徐大人他……已经为了对抗江桓玉,保全家人,加入了方丞相的……”
“我觉得……不是。”贺栖洲不动声色,抄起筷子,将那鸡腿夹回辞年碗中。原本沮丧几分的辞年眼睛一亮,立刻抓起鸡腿啃了一口,唯恐秦歌还要跟他抢。碗里的鸡腿都能飞了,秦歌一时语塞,只得又夹了些凉菜掩饰尴尬:“……怎么不是?”
贺栖洲摇头:“方丞相想找一个听话的还不容易么?这满朝文武,总有愿意当俊杰的识时务者。但徐兄……并不是一个听话的人。应该说,他只听天理,只认君臣。这样的人,怎么劝他归顺?他可以为了报恩帮你一次,却不一定肯一次次违背自己的准则。他毕竟是这样的心性,经过此事,我倒觉得他通透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一板一眼了。”
秦歌细想一阵,也觉得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徐问之并不是奉迎之人。他原则明确,处事并不圆滑,这短短的时日就想让他归顺,恐怕是不太可能。
贺栖洲又道:“与其说是徐兄站在了方丞相这头,不如说是方丞相,把自己放在了徐兄这头。他能布下这个局,又能准确把握江桓玉的性子,算出他要走的每一步。这位丞相大人,恐怕已经看出了皇上对礼部和太傅的不满,也早就将徐兄观察得透彻。将徐兄推上来,不是方丞相的选择,而是方丞相体会了皇上的用意,顺水推舟,应着皇上的心意做出的选择。”
秦歌越听越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他放下筷子,理了半晌,才讷讷道:“你的意思是……这礼部尚书的位置,是皇上本就要给徐大人的……”
贺栖洲道:“是。”
秦歌又道:“那方丞相饶了这么一圈,费了这么大的劲,又算这个又算那个,到头来不还是……”
话说到这,他愣了一瞬,刚才的那口冷茶入了五脏六腑,那打结的思绪突然就清明起来。
起点还是那个起点,终点也还是那个终点,但中间的一切,却悄悄发生了变化。江桓玉这等庸才,若不是今天这遭,他也是迟早要被人赶下台的。这一点他们都知道,那太傅能不知道么?太傅为了保住礼部,必定会在江桓玉之外继续培植人手,若是那天江桓玉作死把自己作没了,他也能立刻让人补上空缺,依旧将礼部攥在手里。
可如今,江桓玉没了,惹了盛怒的礼部不敢吱声,多少被江桓玉牵连的太傅不敢动作,这礼部尚书的位置,是皇上亲手捧着送到徐问之手上的。他道自己绝不苛待良臣,可因为权衡扶江桓玉上位时,就已经有所亏待,容江桓玉胡作非为,让礼部一团乱麻,无视徐问之的哭喊,便是再一次的亏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