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165)
“这几百年来,我只有她,她也只有我,我们每天这么相处着,从白天到黑夜,好像永远没人能打破我们的世界,我对她的心意,我已经很清楚了,你告诉我要是我不说她会被人抢走的时候,我是真觉得心里不舒服,我不想她被人抢走。”
辞年一听,又一次垂下头:“可我让你去说了,你没能达到你要的答案,会很难过的……”
阿满跳下石榴树,踩进水池中,他光着脚,岸边水浅,只没过脚背,他站了一会,缓缓回过头,对辞年笑道:“我这不是还没说嘛,不难过的。我还没告诉她,我就可以继续留在她身边……”阿满说着,眼睛亮了几分:“不……我本就可以永远在她身边。”
毕竟比起永恒的光阴,人的寿命不过天地一瞬。
阿满道:“我与她相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谁,她喜欢尘世,喜欢人间,我就该陪她去看的。送胭脂是因为她喜欢,我把她喜欢的给她,让她高兴,我也就跟着高兴了。”
辞年听着这席话,是有几分道理没错,可喜欢一个人,真的能看着她倾心于另一人吗?辞年无需自问,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阿满又道:“那个人……你认识吗?那镯子的主人,是个好人吗?”
辞年不知该怎么回答,哽了半晌,只能轻声道:“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好人……应该说,是个君子。”
“那就好。”阿满笑着,缓缓点了点头,“她去见他,我能放心。”
“你真的没事吗……”阿满的话已经超出了辞年的认知,他快步上前,伸手探向阿满的额头,“你要是不高兴别憋着啊,难过也得说出来的,要是就这么憋着会憋坏的……”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阿满哭笑不得,他叹了口气,“我当然会难过,只是想着想着,慢慢就明白过来了,时间这么长,我能待在她身边的时间,总比你说的那位君子要长吧?我能这么陪着她,其实也挺好的。”
“……也是。”辞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阿满的话实在没法辩驳,“那……你要有什么,随时去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下次再帮你,绝对不会帮倒忙了,我保证!”
“你帮我做了这么漂亮的胭脂,已经不是帮倒忙了,更何况……”
阿满话音未落,空中便突然传来一阵翅羽拍打声,两人抬头,只见山壁包围的蓝紫天空中,忽的降下一只鸟儿。这鸟疾冲而下,却在即将落地时腾开翅膀,在空中飘摇一阵,稳稳地落到辞年肩上。阿满惊道:“好厉害的鸟!”
辞年一抬手,这小家伙便蹦上了他的掌心,这鸟儿浑身灰白,双脚赤红,脚腕上还拴着一只小小的竹筒,辞年想起自己是见过它的,这不就是秦歌家里那只最乖觉的信鸽么。那这信是谁送来的,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就这么点路还飞鸽传书……”辞年笑着嘀咕一声,取出字条,缓缓展开。
天色渐晚,光线越发的昏暗,阿满想凑过来看看,却发觉自己什么也看不清,他想抓着草丛里的萤火虫来照个亮,却瞥见辞年那双墨绿的眸子里正隐隐发着光。他都忘了,这可是山中的狐狸,他该是什么都看得清的。
那字条不过巴掌大,只书着一句话:“速归,徐卿有难。”
尚书房内。
孟胤成盘着玉坠,端起茶盏灌了一口,这茶已经半冷了,可他心头的这股火,却不是几口冷茶就能消解的。堂下跪着好几个人,各个低垂着头,噤若寒蝉,只等着他发问。
茶盏空了,傅独赶忙续上,孟胤成却摆摆手,让他先退下。傅独应声,只得收起茶盏,缓缓退出书房,将门合上。
孟胤成道:“孔竹,内务府总管。”
正中跪着的人听到呼唤,应了一声,赶忙往前爬了两步,仍是不敢起身:“微臣在……”
“你还在啊?”孟胤成笑道,“朕当你已经不在了呢。”
“微臣该死,微臣罪该万死!只是……微臣是何处有了错漏,竟让皇上如此动怒……还请皇上明示。”
“既不知道何处有错,哪来的罪该万死?”孟胤成冷道,“江爱卿看着倒是记性不错,不如,就让你来说说吧。”
这江爱卿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不过数月的前刑部侍郎,现礼部尚书江桓玉。他跪伏在地,突然被孟胤成提及,更是惶恐不已,赶忙抬头道:“陛下……微臣惶恐,微臣实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微臣虽说之前在刑部任职,不通礼部的事务,但这些日子……微臣在礼部尽心尽力,恪尽职守,绝没有半点偷懒耍滑……”
孟胤成不愿再听这些废话,他从一旁的画筒里抽出了画卷,狠狠往几人面前一摔,断喝道:“那还请二位国之栋梁替朕看看,这画上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