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你!给你三两彩,你还装扮上戏台了!你嫌没人听你诉苦是吧?给您指条明路,司礼监秉笔首席展清水展公公,那可稀罕着听您诉苦呢,别说诉苦,您诉什么都行。”沈无疾哪是愿意服输的人,偶而斗句嘴,也得斗赢面子。
听沈无疾提起那位脑子不清楚的展公公的名讳,何方舟便不说话了,低着头喝茶。
沈无疾见何方舟这样儿,又想起成天自个儿在司礼监面对着的那个家伙,想了想,难得良心发现,“嗳”了一声,道:“咱家也是没想明白,你这还真想孤孤单单一世,每夜里守着个冷被窝儿睡?”
“我哪里孤单了?有了耀宗,每日里都挺热闹的,他最近越发乖巧,还能背三字经了呢。”何方舟笑着道。
“少拿那傻子来糊弄,”沈无疾不耐烦道,“你知道咱家说的是什么。”
何方舟只得叹了声气:“知道,可是你怎么也忽然说起这个……咱家是个太监……”
“太监怎么了?”沈无疾不高兴道,“外人也就罢了,你自个儿还瞧不上太监呢?”
“哪说过这话?”何方舟无奈道,“不是瞧不起,只是说事实。冒昧拿你和洛公子做比,一则,我也不是你,二则,你和洛公子之间,至少还有一个是全乎人儿,我和清水这……这算什么乌七八糟的?就是胡闹。我看哪,他就是打小跟你学惯了,你就是他榜样,你干什么,他就非得学,却又学个四不像。”
“咱家看你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沈无疾白他一眼,“怎么着,听你这意思,你还是嫌弃展清水也是太监了?”
何方舟犹豫一下,道:“我哪里又说这话了?”
“咱家听着你这意思就是这个意思。”沈无疾道。
何方舟忙道:“那是你听错了。”
“呵,咱家听没听错,你自个儿心中有数就行。”沈无疾喝了口茶,随口说道,“可别瞧不起太监,这世上多少男人,除了比太监多个那玩意儿,别处不定缺些什么呢,缺良心的多了去了。”顺口就道,“就那明庐,呵,可别忘了他在江湖中有什么诨号……呵呵,若是与这等薄情寡幸、见异思迁的风流浪荡子比起来,展清水强到不知哪儿去了。”
他不过随口一说,又专心喝着茶,并没注意到何方舟的神色有些微妙异样。
沈无疾喝完茶,又言归正传,与何方舟议论了会儿养怡署、曹国忠和君天赐之事。
正事说完,沈无疾瞅着时辰,便起身说要走。
何方舟送他出去,一面问:“今儿回自家吃饭呢?”
“是啊。”沈无疾说。
“那正好顺路,送您一样礼物,”何方舟笑着道,“您顺手就将羊牵回去吧。”
沈无疾莫名地看他:“什么羊?”
“嗐,耀宗养的一头羊。养大了他又怕,非得闹着养小的。”何方舟道,“本想把这大的送厨房宰了吃了,耀宗又闹,不让杀。这不赶巧你在这儿,我刚一寻思,要不送你,牵回去,每日有新鲜羊奶,给洛公子补身子也好。若不爱喝奶,就还是宰了吃也行,总之别让耀宗知道就行。”
沈无疾想了想,倒也觉得给洛金玉补补身子不错,就是炖汤喝也妙,便道:“那你找人送我府上去,我现下不直接回去。”
何方舟顺口问道:“还回司礼监吗?”
“不是。”沈无疾道,“去礼部。”
何方舟讶异道:“何事?”
“还是那君天赐,”沈无疾冷哼道,“金玉这几日回府都晚,我问他,他说君天赐这厮缠着他,非得与他在下了班后同行回去,可那厮走又走得慢,略微快一点儿,就要扶着墙咳嗽一柱香!金玉那呆子性情,说回家吃饭不是什么急事儿,因此虽也不喜君天赐,却又不便扔下人走。哼,咱家今儿倒要去看看,那姓君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的什么坏主意——要咱家说,他说不定是想把他那痨病传给金玉!”
何方舟:“………………”
到了下班的时候,洛金玉有条不紊地收拾好桌面公文笔墨等物,换回常服,正要离开——
“子石!”身后传来一道热切的呼唤。
洛金玉:“……”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慢悠悠朝自己走过来的君天赐,拱手道,“君大人。”
“不是说好了等我一起回去吗?”君天赐笑着道。
洛金玉道:“并没有说好,我当时拒绝了。”
“这可不像你,若清常对我说,你虽才气横溢,心气儿也高,可你很乐于助人的,对他总是不吝辅导,很有耐心。”君天赐幽幽道,“怎么到我这儿,只是连累你走慢一些,你就不愿意了?”
“因为他当时苦心向学,虚心求助,而你心怀不轨。”洛金玉淡淡道,“我不知你为何忽然有意与我亲近,可恕我直言,以梅镇一事便可看出,我与阁下道不同,便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