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无疾的盘算,展清水也没看透,只看到了他给自己找事儿这一着。
当然了,展清水看不透也是正常的,因为沈无疾给他的公务确实很多,多到寻常人很难忙完还有空干别的。
——对此,沈无疾也理直气壮:咱家的公务从来都比这还多,咱家怎么就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当时咱家可是每夜里睡不够俩时辰,挤着时间来的。
若展清水不行,要怪就只能怪自个儿没用了,或是怪自个儿不够心诚。
哼,当讨个媳妇儿容易?
总之,就这样了。
展清水正愤愤然地埋首于沈无疾给他“穿小鞋”堆积的漫天公文之中,忽然听得门口喜福恭敬叫了声“何公公”,抬头一看,急忙搁下笔,起身迎上去,喜笑颜开道:“何公公,今儿什么风将您吹来了?喜福,快奉茶来!”
“闲话无需多说。”何方舟的神色却极为严肃,问,“沈公公在吗?”
展清水见状,心知他有正事,便也不蛮缠,正色道:“他在皇上跟前侍候,你若有急事找他,我让喜福去叫他。”
“想法子请沈公公赶紧回来一趟吧。”何方舟点头,“我有要紧事找他。”
喜福得了令,急忙小跑着去了。
展清水也不顾屋子里还有其他几位司礼监大太监们在,殷勤跟在何方舟屁股后头转。
若非是急事大事,又顾虑沈无疾这时候在宫中当值,不好走得太远亲自去东厂,何方舟哪能愿意来司礼监——他对司礼监别的都没意见,就是不太想见展清水。
何方舟对展清水也不是有多少不待见,只是……
嗐。
展清水打小跟着沈无疾混,好坏不分,统统都学。
你说,学着沈无疾办事能力也就罢了,学什么胡思乱想?都已是太监了,早早断了那孽根,竟还断不了那点子坏脑筋,真是叫人头疼。
何方舟装傻充愣,当没看见这跟屁虫,等待沈无疾的时候,含笑与司礼监诸位大太监打招呼。
大家都是熟识的,何方舟又向来人缘好,是“五虎”中最好说话、好相与的。可惜他去了东厂后难得打回交道,如今来了,众人纷纷搁下手头公务,与他寒暄。
展清水有些心焦,却不便打断,只能黯然地盯着何方舟那谈笑风生的样子看。
何方舟一面与诸位公公叙旧,一面感觉“如芒在背”。
小宦官奉上茶来,展清水急忙抢着接过:“何公公,喝茶。”
何方舟朝他点头,正要接过,却见他不松手,道:“烫,你先别喝,咱家给你扇凉些。”
何方舟:“……”
司礼监的大太监们都是人精,哪能看不出其中微妙,且又很懂“对人做事”——
所谓“对人做事”,就是说,若此事换了沈无疾,他们就要立刻起哄,沈无疾那性情,休管他面上如何,心里不会真恼,说不定还要高兴。就是洛大人也在,虽可能会真心羞恼,却也顶多说他们几句,不会记仇。
可对着展清水和何方舟,就不一样了。
诸位公公只当啥也没看见,啥也不知道,簇拥着何方舟继续亲热了一阵,又纷纷寻公事借口散去,既不得罪提督东厂,也不得罪司礼监首席秉笔。
倒是和沈无疾那“一碗水端平”的策略有异曲同工之妙。
终于众人散去,展清水得了亲近机会,笑着攀谈:“有几日没见着何公公了。”
何方舟四两拨千斤地微笑客气道:“咱家在东厂做事,自然少与司礼监诸位公公见面,也是沈公公说的,大家心里亲近就好,两边还是少走动,省得叫外面人说咱们‘暗通款曲’。”
展清水急忙道:“是,说得是,心里亲近,咱家与何公公自然是再心里亲近不过。”
何方舟:“……”
这强行捡起杆子往上爬的功力,怕是得沈无疾真传。
“喝茶,茶温了。”展清水这才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他。
何方舟接过来,拿在手上,却不喝,只笑道:“都是喝热茶,展公公帮着扇凉了,倒不是那个味道了。”
——世间无论男女或是断袖,人家也究竟是个男的,你我太监,何必凑这热闹。
展清水也不知听没听出来,面不改色,笑着道:“热茶烫嘴呢。”又关切问道,“近日换季,容易上火,咱家前两天就长了燎泡,可难受着。何公公还好?”
何方舟四平八稳道:“咱家还好。”
展清水道:“以前咱家也这样过,记得那时,你给咱家熬过一帖药,很有用,喝了就好……”
何方舟微笑道:“那回头,咱家叫人将方子送来。”
“嗐,何公公总是如此关心咱家。”展清水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