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镇定地点头,很见过世面的样子,淡淡道:“哦。”
真虚子又道:“此刻,长老已在击鼓传信,但没有修为根基的生灵是听不见声儿的。”
沈无疾确实什么也没听见,他一面继续质疑这些人在把自己当傻子糊弄,一面又将信将疑地盘着自个儿的小算盘——
他做事,向来少有不尽力多贪点好处的。此次将这些家伙哄来这里,一则确实也如他对真虚子所说的那样,有那些目的,但沈无疾的想法绝不止于此,他还有别的目的:他暗自琢磨着,虽然金玉如今因那思母成痴的忧郁病而有些脑子不太清楚……但究竟还是金玉,再不清楚,又能不清楚到哪儿去呢?金玉信誓旦旦说真见着了玄门诸位,还有前世今生的,斗法的,这个那个的……
万一,这些事儿都是真的呢?
沈无疾能从最初那要什么没什么的小宦奴攀爬到如今高位,若没点本事天赋,是绝不可能办到的。而他有一处最大的天赋,就是“不犟”。
这世上有些人最“犟”,固执己见,一旦认定了事儿,轻易绝不肯否决自己。哪怕是逐渐发觉了不对劲,也必要死活地坚持到底,否则就是丢了脸面。
沈无疾却不是如此,他异常能“伸”,也异常能“屈”。
他虽嘴上与洛金玉犟,心里也仍是不太信这事儿,可他却并不会因为一己之见而去当真全盘否决,他会细心琢磨:若这事真是我想得不全面,又该如何?
因此,他虽不信玄门玄界玄事,却又将此事一分为二去看待,丝毫不影响他在内心中分化出第二个可能性:若这些当真存在呢……
当真存在,那就代表他们有法力,能做成凡人所不能做成之事。
譬如说,问问金玉母亲究竟有没有希望复活的事,又譬如说,让他们给金玉看看病,无论是那忧郁症,还是那一要行房事,就……
或者,还譬如说,既然他们都能呼风唤雨改头换面猫啊狗的竹子猫熊的都能化人形了,那么,令咱家恢复个伟岸丈夫身的,嗐,哪算什么大事儿呢?举手之劳罢了,这点小忙也不帮的话,他们哪好意思说自己是修道之人?哼。
沈无疾正是揣着如此多的心事儿,因此方才见到这些人,就露出了那样亲热的姿态。
此时他也听不见鼓声,又见一时半刻的没其他事,将自己的如意算盘啪啪重新打了一遍,眼珠子转了又转,上前几步,又笑着说起话来:“诸位仙道干站着做什么?都坐啊,喝茶。只是这儿穷乡僻壤的地方,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好茶来,岂能比得上你们仙境中的好物。仙道们将就着喝吧。”
众人本正神情肃穆等待鼓停,忽然被沈无疾这一打岔,又不好不理,各自应着,找了位子坐下来,端着茶敷衍。
沈无疾黏着掌门坐下,继续寒暄:“不知诸位仙道修行的仙境是什么样儿?可叫咱家开开眼界?”
掌门温文道:“若有缘法,自然可见。其实,玄界与人间环境倒也没有天差地别,只是因大多练有辟谷,又能飞行穿梭,因此比之人间,少许多烟火热闹气。”
沈无疾作势认真倾听,又恭维几句,话锋一转,笑道:“倒是听金玉说,他和咱家,都与诸位仙道有些渊源呢。”
其实我们与你渊源不深,当年你虽在浮门,但除了玉衡外,基本谁也不理,我们倒是和洛金玉渊源颇深。掌门笑着点了点头,比起刚才客套,此时倒是着实多了些亲近神色。
其他浮门道者们本来没说话,此时也都借着这话头,纷纷开口询问起洛金玉来。
沈无疾见他们如此识趣接话,心中暗喜,面上却幽幽叹气:“他啊,还病着呢。唉,说他前世也是你们一同修道的,可怎么转世为人,身子骨不说强过别人,倒比谁都弱气呢。”
一青衣男子宽慰他道:“我也听闻玉……洛公子近年来受了些坎坷,待此事了却,他多加休养,必然就好了。京城聚历朝龙气,是很好的休养之地。”
沈无疾忙看向他,叹道:“这位仙道说得好,可,嗳,心病难医啊。金玉他当年为别人仗义执言,却遭奸人所害,落得家破人亡……他如今还在自责呢。不瞒你们说,他这回来梅镇,就是为了寻你们仙门。他书读得多,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说有复活之法……”
闻言,掌门正色道:“既说到此事,不得不多言劝一句,还请你劝他打消这个念头。所谓的复活秘术乃是禁术,实则亦是邪术,因此才被封印于浮门禁地之中。人死不能复生,此乃天地循环之理,若当真能打破,天地必会失去平衡,因此这本就是谬论。如今胡璃亦已证实了这一点。他所谓‘复活’了的,并非是他母亲,而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