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事儿轮不到洛金玉,毕竟这不是一桩好差事,漠北贫瘠,差使又不是什么休战议战的大事,而是要与蛮国交好,送我朝册封文书与工匠、种子等。这等琐事,做了也不是多大的功绩,还要在那吹风吃沙,谁敢指给洛金玉做?不怕皇上不高兴,难道也不怕那蛮横凶狠的沈无疾将自己府门都给拆了?
这桩差事,本是指给了一位没有靠山的官员。
这官员刚成亲一年,此时,妻子有孕了。
他家清贫,虽当了官,可也只有一个自幼看着他长大的老嬷嬷当差,此外就是他年迈的父母与身怀六甲的妻子,此外再无其他的。更要命的是,他妻子的娘家远在江南,也非富庶人家,一时半会,岳母娘老子也赶不来京城。再说了,他岳母娘老子也年纪不轻了。
这就,十分令人为难。
更巧在,这官员乃洛金玉的同榜,与洛金玉都是清寒出身,平日里品性意气都很相投,苦恼之下,就与洛金玉诉了几句苦。
洛金玉一听,便说替他接这门差事,叫他留在京城照顾妻子父母。
这同榜如何感激涕零不说,总之沈无疾听得此事,火冒三丈,也不找洛金玉,只将洛金玉所在官部的公章立刻扣下,不盖章,行刁难之事。
自打洛金玉来了,这部堂官便仗着这层干系,在司礼监享有“特殊待遇”,哪曾受过这样委屈,不需用脑子想,便也明白前后缘由,立刻去找沈无疾,苦着脸告状:是洛公子非得要换这门差事的!
事儿又是这样的。
这堂官不傻,相反,还很是机灵。
他听洛金玉说了前后,执意接这门差事,便立刻见机行事,说差事不给洛金玉那同榜了,但也不给洛金玉,另派他人就好。
事儿到这,搁在寻常人的身上,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洛金玉是寻常人吗?
他不是。
洛金玉起了疑心,反问:“为何不让我去?”
堂官暗道,这话你得问沈公公去,问他为何敢拆朝廷命官的府邸,你再去问问皇上,为何放纵沈无疾去拆别人家府邸!
但他绝不敢将这话说出口。
得罪皇上事小,得罪沈无疾事大。
皇上那只要说了不计较,就是不计较。
沈无疾这,说了不计较,也没几个人信他真不计较了,他看着就像是到了八十还能翻出三十岁时旧账的那种人。
这话,也不敢说。
堂官只好笑着敷衍,说另有差事给洛金玉做。
洛金玉却也不知怎么,忽然就犟上了,非得要这差事,还质问堂官总给他部里最优越轻松的差事,是不是有人背后指使,还是说,堂官有意谄媚讨好某些人。
堂官心中暗道,你都知道了,何必还问!面上自然用力摇头,极力否认。
毕竟,背后指使的沈公公暗示过,如果不想被司礼监刁难,就最好聪明些做人。
洛金玉并不继续说下去,只是坚持要那份差事。
堂官哪能说得过洛金玉?被洛金玉一通训斥,只好从了。
他也知此事不妙,正寻思着改日就去司礼监告诉沈公公原委,不料沈公公如同顺风耳千里眼一般,立刻就知道了,立刻就扣下了他部里的公文奏章。
嗐!
为了这件事,堂官得了洛金玉一通训,如今又被沈无疾一通刁难,委屈得不行。
沈无疾听他这一说,急忙又变了脸色,连声安抚,说是误会,将人三言两语赶出司礼监,自己则急忙往家里赶,逮着收拾行装的洛金玉,问清此事,坚决不肯。
然而洛金玉却振振有辞,甚至反过来质问他对堂官做了什么,更训斥他不该做这等事。
自打成亲以来,洛金玉何时不是对他温柔呵护、三从四德?他沈无疾如今哪受得了这等委屈?
当下就闹起来,又是心口痛,又是要死了。
自打成亲以来,沈无疾一心口痛,洛金玉就给他揉心口,沈无疾一要死了,洛金玉就给他搓脸蛋,可这一刻,洛金玉居然横眉冷眼,不揉心口,不搓脸蛋,软话也不说,继续斥责他!
沈无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往地上一坐,不起来了。
洛金玉却更生气了,说他都已成亲了还这般顽劣,实在令人头疼。
沈无疾哪听得这样的重话?!
他倒吸两口凉气,往后面一躺,不起来了。
洛金玉越发愤怒,严词叫他起来。
沈无疾偏不起来,非但不起来,还与洛金玉吵了起来,一会儿说洛金玉与那同榜怕是不止同榜同僚之情,一会儿说洛金玉背着他与那同榜喝酒赏月、吟诗作赋,还以为他不知道吗,他只是没说……
“你怎么知道?你又让东厂跟踪我?”洛金玉火冒三丈,“我又不会有意瞒你,只是这等小事,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你若想知道我行踪,自己问就好,非得让东厂跟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