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御医想了又想,胆子一壮,压低了一些声音:“公公既称我一声‘曹兄’,我也腆脸,将公公当亲近朋友了,有些话……”
沈无疾忙道:“你说!咱家平日是爱闹了你些,也无非是因与你亲近,若换了旁人,咱家还能那么闹?”
曹御医闻言,心中道,嗐!原来是如此?那你还是和别人亲近去吧,我可受不起!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声儿更轻了一些:“洛公子当年蒙冤入狱,我听得些风声,是和那位君太尉脱不了干系。”
沈无疾顿时冷笑了一声,倒没他这么避讳,横眉道:“那老匹夫!”
曹御医一怔,随即道:“看来公公当真拿我当自己人了。”
“难不成还是骗你的?”沈无疾冷冷道,“再者说了,恐他自个儿心中也有数,咱家绝不会饶了他这笔帐!”
曹御医默然叹息,半晌,道:“我只是个大夫,也只想做个大夫,这些事,我不是很懂,也绝不想卷进去,就不往深里说了。我问起此事,只是为了说洛公子的心病。”他问,“我便是怕公公以为,拿君大人泄了愤,洛公子就会病愈。”他道,“这就大大错了。”
沈无疾愣了愣:“何出此言?”
曹御医见他果然是那么想的,摇了摇头:“我恐怕,洛公子郁结根本不在仇人身上,只在亲人身上,公公别认错了病根。”
沈无疾问:“你是说,他母亲?”
“是。”曹御医道。
沈无疾默然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哀愁道:“别的什么,咱家都能给他寻来,唯独这……”
弄死君亓虽然不易,却到底还能做,可人死不能复生,洛夫人的尸身恐怕都成一堆白骨了,他去哪儿给洛金玉找个娘回来?
“也不是让公公给洛公子寻个娘回来。”曹御医道,“不怕公公恼怒,我说句心里话,我先前曾同情洛公子,觉得他落入你手,你又对他虎视眈眈,这……嗐。”
沈无疾:“……”
他倒没有发作,只是脸色有些尴尬,想起自个儿不久前趁人之危,那样轻薄洛金玉,心虚地咳嗽了几声,又想起吗明庐所说之话,神色越发暗淡,哪里还怪曹御医这么想?别人都是这么想的。
“可我刚刚观察洛公子,其实说起来,他比刚出狱时,好很多了。”曹御医缓缓道。
沈无疾一怔,随即辩驳道:“哪好了?他都那样了。”
“他早就有郁结,只是今日才让公公看见而已,你又岂知他往日发作时不是更痛苦吓人?说不定还会有求死之念。”
闻言,沈无疾本能驳斥:“闭嘴!”
他哪里肯让洛金玉比这更痛苦?想一想,心也是要活生生撕裂的。
曹御医再度叹气:“好,不说那时,只说现在。我就是觉得,他似乎身上的活气儿多了少许,也不是很多,但总之算是好事。我常年与病人相处,有些时候是能察觉出这个。”
虽然他也觉得十分神奇,毕竟他眼见洛金玉好几次都是被沈无疾折腾病的,可神奇之处就在于,洛金玉病着病着,身上那股子活气儿倒旺了些,奇也怪也,难道是被这位沈公公给气得?
嗐!古人可真是有智慧,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死人也能给气活了,这不就活生生说的是沈无疾这人吗?!
这话曹御医自然不敢说出口,毕竟他如今还是个活人,他怕自己先被沈无疾给气死过去。
沈无疾却是“只缘身在此山中”,难得有些真心迷茫,问:“为何如此?”
曹御医问:“你不知道为什么?”
沈无疾皱眉:“咱家若知道,还问你做什么?咱家又不是大夫。”
“……”曹御医懒得和他计较,只道,“自然是因为沈公公你啊。”
沈无疾一怔,竟不敢置信,狐疑地盯着他看。
曹御医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夜深不吃太多,多谢款待,我先告辞了,公公不必送。”
沈无疾愣愣地看着他转身走出去几步,猛地起身追上去,拽住他,如梦方醒般,似是情窦初开的小子般,惊喜又含羞道:“你是说,他爱上咱家了?!”
曹御医:“……”
他嘴角隐隐约约抽搐了一下,委婉道,“倒也不必想得如此激进……”
沈无疾激动的笑瞬间垮掉,很不信任他似的,不高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曹御医叹气,道:“洛公子爱不爱的,我也不知道,只能说,他如今很亲近信赖公公。”见沈无疾面色依旧狐疑不定,问道,“公公知道何谓‘移情’吗?”
沈无疾顿时抓狂道:“他拿咱家当他娘?!”
他想起有一回洛金玉梦里真抓着自己叫娘,脸色顿时黑了。